拙县知县亦是热情万分地迎了她们,无比配合的样子。可一问卓家之事,县衙上下便都说卓观颐是个不孝女,在家中称王称霸不算,作为子女还总与老父动手,父女互殴之名乡里皆知,这般的人还来告父,自然是叫杂役叉了出去。 方鉴闻言便冷了脸,凛然问道:“那卓观颐瘦瘦小小,十六岁了体型还如十四五岁一般,如何能与一个成年男子互殴?”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其父叶泽身体也不大好的,更何况,子女虽不孝,做父亲的也不能将她打死啊,总还是留了手的。”知县叹道,“哪知道啊,她恶从心生,竟要诬告她的父亲呢。” 知县这般说还不算,传唤叶泽一家过来,也是哭天喊地,声声哭诉卓观颐不孝。哭得三人脑仁发涨。 用了晚饭,他们三人凑到一处商议,个个咬牙切齿。 “真真是荒谬,”方鉴用拳头锤了锤书案,“什么样的恶人会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去敲登闻鼓?若真如他们所说卓观颐乃地方一霸,她为何不继续霸道下去呢?何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临深说的是,”池斐接道,“看来是我等大意了,本以为是清清楚楚一件事,取了证便可回返,现下怕是有些棘手了。” 韩济微提议道:“明日我们着便服先去街上问问吧,卓家平日行事如何,叶泽如何待卓观颐应有不少人证,抵赖不得。” 几人皆道可。但到了第二日几人再聚首时,面色都不算太好,不知为何邻里乡人一听她们问卓家的事便都面色不愉、闭口不言,唯有几个街边懒汉愿意回她们的话,说的也是与县衙一样的话。 方鉴气得发抖:“怪不得要将我们拖在沁州,竟是要空出时间让所有人闭口。他叶泽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叶泽入赘卓家之前不过是个农家子,就算占了卓家家业也不过是个小小商户,哪有什么背景呢?”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自来到沁州以来似乎陷进了泥沼,不论往哪里都是跋涉得艰难。 忽听得一声嗤笑,三人抬头看向抱着刀倚在门边的程昭阳,程昭阳冷笑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自太守到推官到知县,皆是男人。我今日转了一圈打听了一番,猜我发现什么?本地乃至沁州最大的几个家族皆是男子当家,女家主多在商户,并说不上什么话。” 方鉴仿佛被一声钟鸣敲散了眼前的雾霾,她到此时才发现,她仍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哪怕是再清晰明了的案件,也会有人因着屁股底下的位置而闭目塞听指鹿为马。 “看来他们想把这个案子从赘婿侵吞妻主家产改为卓观颐大不孝,这样便可用孝道压死卓观颐。”池斐也听明白了。 “可是为何?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韩济微困惑道。 “好处?对于保守派来说,任何的改变都是他们不愿意面对的,”池斐冷笑,“他们脑子里装的还是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那一套呢。卓观颐想把两个都掀了,可不是招惹到他们了吗?” “那我们岂不是寸步难行?” “先把拙县的水摸清吧。”池斐道,“程千户,也要动用你的人了。” “可。”程昭阳微微点头,过来与她们一同商议后续安排。 方鉴沉默地听着她们商讨,她很愤怒,她感觉那怒意仿佛令她置身火焰,周身灼得发痛,但她又异常清醒,她曾承诺要为卓观颐讨个公道,便不能在这里叫愤怒冲昏了脑子,她得再耐心一点,再冷静一些。 第28章 共谋 卫枳自卫杞处得了活计,要盯牢乡野舆论,务必将之引向她们期待的方向。她此前便做过类似的事情,自是自信满满地接了,卫杞另给了一支暗卫,助她行事。但真上了手,卫枳方才发现这事并不简单。登闻鼓案一出便成了京中最大的热闹,上到世家贵族下到市井小民,皆在议论,大体言论也不过两类,一类是同情卓观颐,另一类则是认为卓观颐以子告父是为大不孝,说什么的都有。初时多是觉得卓观颐可怜,可慢慢的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卓观颐是为了谋夺家产,又说卓观颐本就不孝常与父亲大打出手。明明三法司派出去的人还在路上,但在这些人嘴里言之凿凿仿佛是非对错已有定论。世人总是怜弱恶强的,当卓观颐不再是弱了之后,便有人改变了看法。 卫枳感觉有些棘手,她敏锐地发现这池水中不止一双手在搅弄。崔苗来时她还在为此头疼,崔苗体贴地站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揉按,问她为何事忧扰。卫枳思虑片刻便与她说了。 崔苗揉按的手忽地顿住了:“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自然。” “这真是巧了。临深之前也希望我们能帮卓观颐造势,所以我请了我母亲帮忙……” “原来你也是其中一双手。” “何止呢,我另一个同窗是范映大人的子侄,她交游甚广,会在官宦子弟与文人士子处使力。”崔苗将己方的安排一一说了。 “好,这便好了,原不是我一人在做这事。”卫枳搂住崔苗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腰腹,笑声带起震颤令崔苗有些发痒,卫枳抱住她不许她躲,声音从腹间闷闷地传出来,“帮我个忙吧阿苗,帮我约你的母亲一晤,地点由她来定,寻一个她信得过的又不甚起眼的地方。” “殿下想如何做?”崔苗摸了摸她的发髻问道。 “我不知呀。”卫枳答得坦然,不顾崔苗诧异,接着说道,“这才需要你们帮助呀,介时我再请小高大人一道,必能议出个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