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去哪里了?”女郎有些委屈,她寻不到阿娘有些害怕。 阿远柔声道:“阿娘有活要做呢。阿初写完课业了吗?” “嗯!写完了!阿初会背了!” “是吗?背给阿娘听听?” “勤对俭,巧对乖。水榭对山斋。冰桃对雪藕*1……”童声朗朗,叫人忆起儿时旧梦,曾经也有一个小女郎,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背文章,她嫌她聒噪,刻意使坏说她背错了,惹得她哭了许久,哭了多久便哄了多久。 “……江海……江海……”阿初年纪还小,背着背着就忘了,急得抓耳挠腮。 阿远看着远处的群山密林,温柔地替她接下去:“江海孤踪,云浪风涛惊旅梦;乡关万里,烟峦云树切归怀。*1”她回不去的家,不在千里万里之远,只在这山林之外,近在咫尺,却寸步难行。 “啊,对对,阿娘好厉害!” 她们一路走一路背诵,回到自己家中时焦有常正在与祁成海喝酒。焦有常是瓦寨的寨主,祁成海则算得上是瓦寨的军师,瓦寨说是十里八方最大的山匪寨子,实际上背后是祁家一直在扶持。 阿初看见自家父亲,有些怯弱地躲在了阿远的身后,焦有常长了一张严肃凶猛的脸,又不常回家,小儿惧怕也是常事。 “阿初,到阿爹这里来。”焦有常见她们进来,冲阿初招手。 阿初抱着阿远的腿不撒手。焦有常觉得有些没面子,板了脸就要训斥,还未开口便被阿远顶了回去:“凶些什么?你多久没回来了?还怪阿初不认得你?” 焦有常自知理亏,讪讪地喝起酒不说话。 祁成海忙打了个圆场:“嫂嫂莫气,大哥也是有差使在身上,若能得个前程,嫂嫂与阿毅阿初皆能沾光不是?” “呵,年年这般说,也没见你们博出什么名头。”阿远面上仍是不愉,回身打发阿初上外头玩耍去。 “嫂嫂这是受了气?”祁成海是风月场的老手,比焦有常心细些,“何人欺负嫂嫂?愚弟去替你出气!” 阿远顺势往桌边坐了,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屋柴房关的那个,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有个准话吗?” 祁成海正色道:“怎么?她闹起来了?” “那倒没有,”阿远做出了一副嫌弃的模样蹙眉道,“倒不是旁的,她关在里头,送饭送水便不说了,这便溺之物也得我去清理……我高低是个寨主夫人吧,整日里做这腌臜事,这便是你们说的前程?” 焦有常两次叫她当着旁人折了面子,有些尴尬,便重重地搁下杯盏训斥道:“叫你去你就去,哪有那么多话!” “去你爷头!要去你去!”阿远也跟着摔碗骂道。 祁成海忙劝:“嫂嫂莫恼,实是干系重大,不敢走漏风声,还请嫂嫂多多担待。” 阿远听了劝,缓了神色,又问:“那总得告诉我该怎么待她吧?是何人这般重要?” 祁成海想了想,便与她道:“说与嫂嫂也无妨,都是自己人,我便直言了。那是上头的一个大官,来楚州搞些这这那那,惹得民怨四起,咱为民除害,抓了她来替咱楚州百姓出气。” “狗官?何不直接宰了?”阿远皱起眉头道。 “那可不成,朝廷命官的血哪里那么好沾呢,咱先关着,若是京中不来查,便是这狗官在京中无甚后台,到时候再杀不迟。”祁成海转了转眼珠,想了一套说辞打发她,“嫂嫂若是嫌她麻烦,也不必顾得那么紧,也合该叫她多吃些苦头,只记得送饭莫叫她死了便是。” “就依你。”阿远点头应了,装作全盘听信了的模样,又旁敲侧击着打听他们近日忙些什么。二人口风紧,没说什么,阿远见得不到什么信息便寻了个由头退了出去。 近日不知是什么原因,寨中忙得很,壮丁操练得越发勤,一波一波地往外头带,却没见回来,焦有常整日不着家,一旬也见不着他几面,虽不必与他虚与委蛇,但也因此探听不到什么消息。阿远边打理着家务,边在心中思索,是什么引起的这变故,与柴房那位有关吗?阿远不由地有些焦躁,又暗自安抚自己,好继续装作全不知情的模样。 “阿娘……”十岁出头的小儿郎躲在门板后头期期艾艾地唤她。 阿远回过头,门后的小儿郎长得极快,距上次返家又蹿高了一截。“阿毅?怎么了?”焦有常嘴上不提,心中仍是更喜欢儿郎的,阿毅自小便跟在他身边,跟着习武跟着做事,俨然是作为寨主继承人教养,回家的时候也少。 “没事,我长高了,让阿娘看看我。”阿毅露出一个笑脸。 阿远走近了些拍拍他的头,温柔地问道:“你阿爹都带你上哪儿了?瞧瞧,弄得手上都是伤,我可得说说他。” 阿毅缩了缩手,试图藏起来:“进山了,伤口是我不小心弄的,不怪阿爹。” “来,阿娘给你擦药。你是从山上滚下来不成?”阿远拉着阿毅坐下来嗔怪道。阿毅难得在母亲身边体会这样的关爱,叫阿远哄着将这段时日的见闻一一讲了。 “……阿娘你不知道,我见了军阵!真正的军阵!能打仗的那种!阿哥们好厉害!” 阿远一愣:“你爹带你去曲州了?” “不啊,就在山里,前头那个卧虎峰,里头有个军营,我都不知道离咱们这么近!”楚州尚武,儿郎们都爱这些,说起来的时候两眼放光,又讲起铠甲、武器多威风,头头是道,挑着大人们与他讲的只言片语学给母亲听,“……寨里的阿哥们也在里头,我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