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车去拦他时——在想什么?” 娄夏本就被岑逸阳那一堆破烂事灌得脑子疼,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动机,闷闷道:“关、你什么事。” 然后她就看见对面的女人脸色一僵,而后低着头咬紧了嘴唇。 “你还、委屈了?”娄夏气得胸闷,她胸口剧烈起伏,肋骨扯得生疼,“你告诉、过我什么?不是、什么都、不、需要我,什么都不用、我、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在机场、你说让我、问,结果、问了、你也不说话,要不是我、还认得小音、薇薇姐、齐逸、我妈,我……” 娄夏泪流满面,强撑着说了两句,终是说不下去,剧烈的疼痛让她自顾不暇,说话呛到了本就干涩的嗓子,却又要忍着咳嗽,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虚的像是一片落叶,咳两下就能碎成渣。 杜若瑶无措地站起身来,看着娄夏眉头越皱越深,她直直朝着护士铃走去,毫不犹豫按下去,嗓音有些颤抖:“护士长你好,19号床喝水呛到了,疼得厉害,可以来看一眼吗?” 护士长又一次驾到,脸色非常铁青:“她已经用了镇痛泵,按照麻醉师计算的剂量一直在给她注射麻药了,但这也不能用太多,对身体神经有副作用的!喝水呛到这种情况么动一动肯定要疼的呀,你喂她喝水能不能慢一点啊?病人不懂事你们陪护的家属还不懂事吗?!不能陪就请个陪护得了,真是的……” 娄夏看着杜若瑶像个小学生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头都要低到地上去,内心偷偷不道德地暗爽了一把,她重伤之下口条不利索,还有护士长大人替她来声张正义呢! 于是她得意洋洋地考验护士长的教育成果:“渴了。” 听到她这么说,杜若瑶低着的头终于抬起来,娄夏看见她眼眶红红的噙着泪,不由得一怔,这,堂堂杜老师被护士长三两句骂哭了? 她这么一哭,娄夏顿时又心软了,她觉得护士长有点过分,自己也有点过分,杜若瑶千里迢迢从纽约回来,大半夜的比周文静都勤快地照顾她,她还跟个地主一样说渴了疼了的,于是她轻轻改口道:“算了,不、不渴了……” “还是喝一点吧。”杜若瑶迅速说一句,然后三两步走过来,深深看一眼娄夏枕边,拿起杯子仰头倒进嘴里。 “啊?”我这枕头边儿上到底有什么啊你看来看去的?诶不是我渴么?你喝了有什么用啊?你走过来干嘛?怎么靠这么近啊?要喷我一脸吗……“唔!” 一双手撑在娄夏耳侧,杜若瑶的唇不由分说就贴上来,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渡给她清冽的饮用水,也渡给她专属于她的气息。 由于喂食方式恰当,娄夏这次喝水喝得相当顺利,杜若瑶也没有在喂完那口水后有任何停留,她果断地拉开一些距离,然后异常冷静地问:“还渴吗?” 她言语间坐起一些,纤长的手指把垂落眼前的发丝撩到耳后,让娄夏发觉她虽语气带着冷冰冰的镇定,却被发红的耳根出卖。 娄夏道喉头滚动一下,确实干燥:“渴。” 杜若瑶身形一滞,就要去拿杯子倒水,娄夏却紧接着道:“先别去。” 于是杜若瑶就停下,水杯又置回床头,发出轻轻的啪嗒声。 娄夏被她一个号令一个动作的、极为讨好的行为模式取悦,看她低头默不作声,快要把地板盯穿,娄夏还是败下阵来: “我等这场车祸,已经等了八个月。从你去纽约的第二天起,我就在想,如果我出车祸了,你会不会来看我。” “这是你想得到的答案吗?”娄夏说得很慢,“还是说,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她曾经有多佩服杜若瑶的料事如神,现在就有多讨厌。她多聪明啊,什么事儿都能算的细微至极,仗着自己喜欢她,抵抗不了她,就诱惑就示弱,最后硬是不说半句就让娄夏没出息地把她的疑惑给解答,让娄夏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其实连答案本身都已经猜到了,只是需要借她的口验证一下。 娄夏强忍着咽喉的干燥,继续说下去:“当然,我一个人在车内,总比薇薇姐和满月两人在轮椅上风险要小得多,诸如此类的客观因素,也在考虑范围内,但这就像是电车问题,而我是一个不知全貌的愚者,道德伦理和自我责任在天平两端,而‘你会回来看我吗’的念头是破坏平衡的砝码。”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娄夏突然觉得头有些晕了,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所谓术后综合征,还是被没人说话的窒息感硬憋得头晕。 算了,想睡了。娄夏的眼皮沉重起来,就在这时,她听见杜若瑶终是开了口: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想到答案是这样。” 哦,是吗,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娄夏很想问出口,但是大脑深处来势汹汹的困倦挥之不去,在眼皮彻底合上前,她听见杜若瑶道: “我只是怕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娄夏再次睁眼是被硬生生饿醒的。 这几天内虽然通过注射营养液补充着肠外营养,但是她空空如也的胃还是耐不住地发出饿的信号。 李薇薇在一边看手机,见她醒来惊喜极了,一边喊着妈一边过来替她把病床摇起一些,周文静急急忙忙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插了吸管喂给她,娄夏急切地吸了几口,觉得这方法甚是妙,比杜若瑶那一口一口喂解渴多了。 把她叼着习惯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样子看进眼里,周文静顿感这些天来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被治愈了不少,好笑道:“怎么一醒来就东张西望的,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