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院门前的两块木牌换成一卷缠在门环上的白绢,便知道自己在家人那里也已经死了。这种情况下唐蒄害怕也是理所当然,宋迤说:“都过了几百年。” 改朝换代,时过境迁,就算是高门显贵也难逃权势瓦解、富贵冰消,更何况是宋迤家里那样并不显赫的家族。或许仍有在世的族人,但也是辗转世间,不知去向。 似乎只有那座埋没她一生的宫殿会永久存世。虽然没想过平步青云,但也没承想会沦落至此。宋迤叹道:“从前不惜颠来倒去地折磨自己,不过是不想碌碌无为,希望百代后还有人记得我。如今看来还是一场空。” 唐蒄见她失意,安慰道:“百代后还有我记得你呀。” 宋迤抬头看她:“百代后你还在吗?” 唐蒄不服气,问:“你嫌我活不过百代?” 这便又回到那天宋迤拒绝她时谈过的话题。唐蒄逼近宋迤,问:“你就没想过世上死不了的不止你一个?” 最开始听说唐蒄的光荣事迹时也有过怀疑,那个声音是否在之后的几百年里找过别人,谁都说不准。 宋迤在这件事上还算有些确信,诚实地说:“那声音还跟我说过,我是它找到的第一个人。” 唐蒄在另一个枕头上盯着她,蛮横地说:“别想我能不能活,只要记着和我一起有多开心就好。”她说着,凑近道,“你喜欢我吧?还想像以前那样抱着我吗?” 宋迤抬手挡住唐蒄的靠近,还算理智地说:“这样不管以后只是高兴得一时,高兴不了一世。” 唐蒄伸手要抱她:“那就只高兴一时。” “这一时很短,回过头就发现一下子全过了。”宋迤没像以前那样揽住她,距离道,“等你以后变成那个买馄饨的皮老太怎么办?你想象一下你变成她的样子。” 唐蒄环住宋迤,赌气道:“想看我年轻的样子就立马弄死我,我就永远年轻了。”她凑得极近,声音融化在呼吸里,“等我变老变丑我就自觉消失,行了吧?” 宋迤别过脸躲开她:“不说那些死不死的。你迟早要走,不如起先就什么都不发生,就不必为此烦恼。” “不要紧,这世上年轻人有很多,你可以再找。”唐蒄把她的脸扳回来,“何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是吧?” 宋迤露出思索的表情,唐蒄道:“你还真的在想?” 宋迤知道她心口不一,理直气壮道:“你叫我想的。” “你不许想,”宋迤还是那副表情,唐蒄上去咬她的嘴唇,两个人磨了一会儿才松开,唐蒄恫吓般看着她道,“都说了不许想。你只管想现在的事,什么以后的事全都不要管。除非你现在就不想和我一起。” 宋迤笑着说:“别动来动去的,暖气要跑出去了。” “抱我,”唐蒄有理有据地说,“我睡不着。” 她那表情称得上严肃,宋迤略微侧身,让出肩窝。唐蒄心满意足。仿佛为刚才的话题介怀,她没再有闲心捉弄宋迤,不再说话。宋迤抱着她,在缄默里翻出从前。 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唐蒄又要在她的生命里掀起一阵风波。不想以后只看现下,听起来是两者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实际上是最不负责任的话。 大概是唐蒄年轻,所以才能什么都不顾。若是以后习惯有她的日子,她再从宋迤的生活里抽离出去,宋迤不知道那会在自己心里留下多大一段空白。 如果能像小彩云说的那样,只把唐蒄当做暂时离开金先生的借口而不投入感情,这样似乎最好。 对她来说真正的孤寂还是留在奉天的时候。如同记忆里一样寒冷的天气,无法走出的高墙。宋迤觉得自己足够坎坷,于是她在墙上用土块写自己酿出的句子。还好在那场幻梦里投入太多,格律音韵烂熟于心。 残槁红矜,皆没入、史书罗列。说造化、厉风狂雨,洗出高节。俯仰常怀何满子,泪痕凝作宫墙血。任命途、辗转并失所,飘蓬屑。 言无忌,心自拙。存壮志,身空设。苦心徒求索,故人枯骨。自古艳词埋罪孽,由来青简杀人杰。酹新酒、将过往春秋,都浇彻。 【??作者有话说】 宋姨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很考究,因为是平行世界所以有魔改。我也不会写诗词,弄不出超出水准的诗,宋姨的水平就只能跟我这样了。呜呜,想给宋姨安一个很有文化的设定,谁知只难为了自己。 下一章有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场景,不管出现什么剧情死了什么人最好都像宋姨一样平静面对,相信剧情在我掌控之中,嗯,平静,相信。 110 ? 试工笔 ◎刘梦桡限时返场◎ 刘家的课在唐蒄的记事本上排得很满,多得身为老师的唐蒄都想请假。刘梦桡和金芍雪不同,金芍雪有许多姐妹同学可以相聚,而刘梦桡的父亲却不让她出门。 这天唐蒄上门授课时没见到刘梦桡,阿嬷说是当家的在刘梦桡房里看到课程以外的书,要问她那几本书从何而来。桌上还有半幅没描完的花样,唐蒄没什么兴趣地扫过几眼,自己取了笔坐在一旁写写画画。 她听见凑近的脚步声,刘梦桡的声音跟着响起来:“江阔戟沉沙,雪漫将军冢。白玉楼前唱建安……” 唐蒄吓得赶紧遮桌上的稿纸。刘梦桡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显然是早就看全,继续念道:“卿相白衣梦。功罪累平生,尘世波如涌。冠冕摧身尚不及,呵手情珍重。” 刘梦桡搓搓身边垂着的窗帘,问:“是别霄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