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假装没听见,唐蒄去摇她的手。宋迤躲开她,为求清净说:“我只演一遍。”唐蒄赶紧点头,她借着唐蒄手里的打火匣点燃纸钱,叹息道,“唐蒄,你死得好惨啊。” 唐蒄捏着纸元宝蹲到她身边,提出改进意见:“对对对,你情绪再上来点,演出那种很悲痛的感觉。” “蒄姐,你死得好惨啊,”宋迤假哭着抹眼泪,在升起的黑烟里咳嗽几声,抬头问,“这样行了吗?” 想叫她表演出哭坟也太强人所难,唐蒄坐回台阶上,在篮子里摸出个苹果。她用袖子擦几下表皮,很干脆地啃一口,宋迤骂道:“遭天谴的,还吃蒄姐的贡果。” 唐蒄把啃了一边的苹果递到她嘴边,宋迤当即拒绝:“我不要,这种没良心的事我可做不了。” “反正也是给我的,”唐蒄把苹果往前推了推,“来嘛,蒄姐给你吃的,真有天谴了也是我先死。” 宋迤应付般咬一口,把纸元宝一股脑丢进火里,说:“赶紧烧完撤了,人还没死透就跑来扫墓。” 这座坟经由金萱嘉挑选,定在最高处。宋迤远观整片墓园,目光落到把纸钱往火里丢的唐蒄身上,说:“那时没反应过来,把你葬在这块地,在往下一个坡里还有你哥呢。” 唐蒄用脚踢几下灰堆:“大好的日子,不提这种人。说起他免不了和你吵架,一吵架你就又不搭理我了。” 宋迤拢几下头发,说:“不理你是怕气上头说错话,以前你刚被抓那会儿,把我当你大半辈子的仇人似的说。”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带我走?我那么信你,”唐蒄马上把她拉下水,“你也有责任,你说和我两不相欠。” “是啊,两不相欠。”宋迤把唐蒄拉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蒋毓那里瞎订东西,把我全部积蓄都卷走了。” “要你钱的是蒋毓,跟我有什么关系?”唐蒄随手拿起篮子里剩下的纸花,拿到宋迤眼前道,“小白花。” 宋迤接过她的花,凑近几步把花簪在唐蒄脑后。唐蒄脸上挂着笑,宋迤捏她的脸,有点怨愤地说:“你个死人。” 唐蒄抬手压在她的手腕:“能亲一下吗?” 宋迤收回手,说:“这么多人看着。” 唐蒄在墓园里望一圈:“这儿没人哪。” “地里全是,不想给他们瞧见。”宋迤顺手摘了她的花,提起篮子说,“快走吧,烧了纸这烟太熏人。” 她也不等唐蒄说话,拿着东西就走。唐蒄三两下啃干净苹果,在后头跟上她絮絮道:“你一年只见我一次,我却是天天都想你。我偷偷在棺材盖上刻一个‘我那天各一方最亲爱的宋姨’,每天晚上看着这行字睡觉。” “你干的这种事,我都找不到词来说。”宋迤瞥她一眼,从兜里摸出个小铁盒来,“给你擦嘴的。” 唐蒄接过打开,谨慎地摸几下在手背上涂开,嘀咕道:“不是胶,还以为你要把我的嘴巴封起来。” 宋迤舒然一笑,唐蒄收下铁盒,跟她手挽手:“上回来这里的时候不是看见一朵海棠花嘛,这几年还能见着吗?” 她说:“不知道。车在外头等着,我没空赏风景。” “现在你就有空了?”唐蒄笑着靠在她肩膀上,愀然叹息一声,“唉,不要这么物是人非,多难过啊。” 宋迤摩挲几下她的嘴唇,说:“当心别又扯出血。” 唐蒄低头自己擦几下,汇报道:“没有。”绕过一个弯,沿途苍翠和记忆里相差不大,唐蒄凭着几年前古旧的记忆找出可疑地点,问,“是不是那里?真的找不到了。” 即便宋迤逢年过节都跑来这边给唐蒄烧点纸钱,也没再度见过那枝海棠。青碧绵延,不说花枝,就连枯枝也不见一根。宋迤道:“上次看见的时候满树就只开一枝花,只怕那棵树早就活不得,我们这些人再也无缘得见。” 唐蒄搓几下嘴唇:“今天没流血,也没起皮。” 越看越觉得这里就该有一枝花的,在蔓延的绿色里,唯有那一点红艳画龙点睛。她想起宋迤写的词句,指着远处路边的石凳说:“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两人肩并肩坐下,在寒风里挨在一起。宋迤把篮子放在脚边,唐蒄把她的手抓过来,问:“你冷不冷?” 宋迤用脸贴一下她的手,呼出一团白雾来:“冷的人是你吧?手冰成这样,故意拉我的手来冻我。” “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你今晚打电话给我,”唐蒄靠在她肩上,还没分别就计划下一次相见,“还是我叫人跑腿去你家送信?你妈妈让你晚上出门吗?” “什么我妈妈,”几只飞鸟疾掠过天空,宋迤自顾自决定道,“我给你打电话,一分钟你没来接就不见面了。” “不行,”唐蒄举起宋迤的手反对,“万一你给我打电话结果我在洗澡,外头的人进不来,就通知不到我。”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管……”宋迤的话停在唐蒄拿出旧戒指往她手上戴的瞬间,冬天里的手套太厚,圆环卡在第二个指节,她收回手不再说话,把戒指取下来还给唐蒄。 唐蒄不敢接,讶然问:“你不想要?” 宋迤把手套松掉,手和戒指一起呈给唐蒄。唐蒄怕她又跑走,半带彳亍着握住宋迤的手重新给她戴上,她才含笑续上刚才的话:“我只管给你打电话,别的一概不管。” 唐蒄将她拉近,小声说:“让我亲一下,就一下。” 宋迤还是摇头,唐蒄退一步,道:“那就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