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玩玩又怎么了,玩坏了就赔你一个。”金萱嘉双手一摊,病人总是懒洋洋的,她靠在秋千的靠背上说,“芍雪,你在家里这么些年,有没有想过你妈妈?” “没有啊,”金芍雪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为什么要想我妈妈,她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她说到这里,像是有了几分兴趣,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问爸要几张照片?” “芍雪,你还没到上学的年纪。”金萱嘉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她小声说,“到了学校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得是,我有个朋友家养着十四个太太,从妈叫到十四妈。” “那乔姨就是我的第……”金芍雪掰着指头数着,在心里过了几个名字后摇头道,“我不喜欢排这个。” “嗯,我也不排这个。”金萱嘉像是把金芍雪当成盟友似的,她遥指着高远的洋房墙面上镶着的一扇窗户,“你瞧,我妈房间的帘子不管白天黑夜都是打开的。” “说明她喜欢晒太阳。”金芍雪二话不说得出结论,她想了想又说,“我不喜欢晒太阳,会变成黑煤炭。” 金萱嘉哼一声,似乎看不起她的答案。金芍雪坐直来,推了推金萱嘉的肩膀:“你起来帮我推秋千。” 金萱嘉问:“凭什么?” “你是我姐呀,你不帮我推谁帮我推?”金芍雪心安理得,说着就要站起来,“不帮忙我就找乔姨去。” “回来回来,”金萱嘉拽住她,“看在你是我妹妹的面子上帮你推一推,就五分钟,五分钟后换你帮我。” 姐妹是世上最方便的借口,她想担起做姐姐的责任,毕竟金芍雪从小就没有妈妈。金萱嘉很自然地推己及人,她的母亲尚且在世,只是不理她她就如此沮丧,金芍雪可是自出生起就没有母亲,她总觉得金芍雪孤孤单单的怪可怜。 她也不太明白真正的母亲会如何对待孩子,是像乔太那样事事留心,还是像苏缃那样面面俱到?金萱嘉想象不出来,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让金芍雪感觉到一点温暖。 以姐姐为名索取方便的金芍雪没过几年也成了姐姐。金芳菲生下来两年,她就拉着金芳菲学快步跑。 金萱嘉讨厌苏缃,但恩怨不及子女,一家人不应该划分得泾渭分明,于是她把苏缃划出去,把金芳菲留下来。 孩子们都在逐渐长大,金芍雪也上了学,每天跟金萱嘉一起坐车去学校。她星期五那天放学后在洋货店里买了一盒油画颜料,说要照着画报上的人像帮金萱嘉涂指甲。 落在指甲上的细毫笔扫过的力道越轻感觉越明显,金萱嘉打哈欠。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按下去,来访的竟然是苏缃:“怎么躲在房间里?裁缝到家了,过会儿要进来。” 金萱嘉轻慢地说:“等着吧,芍雪在帮我画指甲。” “就快画好了,”金芍雪和她配合得不好,没有帮她圆谎的意识,兀自沾了黄色颜料说,“两只鸭子嘎嘎嘎。” 苏缃没关房门,卡在门口往走廊尽头看。金萱嘉莫名烦躁起来,她低声问对面的金芍雪:“苏缃来干什么?” “金峮熙今天跟他爸来我们家视察工作,好像他明天要当土皇帝似的。”消息和笔尖一同落下,金芍雪的声音轻得险些听不见,“苏太家里跟他不对付着,当然要躲着了。” 金萱嘉点点头,又问:“你从哪听来的?” “还不就是三炮……”说到这里苏缃关上门彻底进屋,金芍雪立即机敏地不着痕迹把话题换掉了,“三炮台是什么东西啊?我听老师说过,可惜没有亲眼见到。” 苏缃在桌边坐下,金萱嘉拘谨地把手揣回去了。她笑道:“窝在房间里多没意思,今天家里有红茶加树莓汁。” 她为什么来?金萱嘉停滞两秒,当即找出合理的解释:“你是想骗我出去跟二哥玩吧,莫非三哥哄不住他?” “骗你做什么?不肯下去就不下去,叫那个裁缝上楼就是了。”有人敲几下房门,苏缃说进,敲门的就是裁缝,她起身说,“正好说到你们呢,过来给两位小姐量下尺寸。” 那裁缝带着两个助手,其中一个和金芍雪差不多大。他指甲缝里黑黑的,像是沾了太多墨水,衣服也皱巴巴的。 只有为首的裁缝老师穿得最光鲜,他从工具箱里取出软尺,让助手帮他测量。桌前的空间都被占了,苏缃倚在床边,说:“学校的校服还合身吗?趁现在拿出来改一改。” “合身,当然合身。”金萱嘉转过去方便量肩宽,她心里觉得苏缃每次出现都要找个东西靠着,好像单独一个人就站不稳,她说,“本来就是量身做的,怎么会不合?” 苏缃说:“那身是前年做的,这几年你正长个子。” 软尺绕着收紧,宛如绞索套在脖子上。金萱嘉放下抬起展开的手,苏缃用早有预料的笑容说:“是不是长高了?” 金萱嘉不答话,金芍雪说:“哎哟,好饿。”她看向苏缃,问,“今天厨房里还有些什么来着?” “树莓汁红茶,”苏缃说,“有不少点心。” “我要吃点心。”金芍雪站到助手面前,展开手说,“快量吧,吃撑了肚子要大一圈,做出来的衣服会肥。” 众人都笑起来,金萱嘉闲步走到窗边远眺,靠着窗框。她浑然未觉自己也是像苏缃那样找个东西倚着。 金芍雪量完第一轮,裁缝说:“尺码正合适,刚好我们这次带了一件差不多的样衣来试穿呢。” “什么衣服?”和金芍雪差不多大的那个打开矮柜,露出里头的浅黄色洋装,金芍雪说,“不错,给我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