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芍雪窝囊地缩着头,唐蒄问:“是不是你?” “不是,”她愤懑地甩着唐蒄拉着她的那条手臂,走远了才敢大声申冤,“你为什么单单怀疑我?昨天宋迤也听见了,你怎么不说是宋迤告诉爸的?” 宋迤从后面跟上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唐蒄毫不避讳地笑两声,说:“除了你没人有这样的品行。” “品行?宋迤是正儿八经为爸分忧,忠心为主嘛,当然不是坏事。”金芍雪充满怨气地瞪一眼宋迤,说,“你仔细想想,我告密让苏缃安插的人暴露,苏缃还不把我当成和我爸一派的人?我有什么必要告密?” “不是你,”唐蒄侧过身看身后,“难道是宋迤?” 金芍雪挣脱她的手,气得不想说话。唐蒄说:“别等到金小姐以后又不肯跟你们玩了才知道厉害。走一个金芳菲就成那样,这次死的可是她妈。” 她哼一声:“这有什么,我妈不也死了。我就不在乎。像她那样天天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净给家里拖后腿。” 她们家不就是因为没和金峮熙家里割干净才衰败的吗?讲什么手足情谊,弄得家里乌烟瘴气。 唐蒄义愤填膺,金芍雪却觉得她虚伪。这里最不该谈家人的人不就是唐蒄?现在倒是她来指责别人。金芍雪故意讥讽道:“老师,你可不在乎这样的事。” 这话没刺中唐蒄,却是叫对面墙上靠着的宋迤有所动摇。唐蒄没为自己辩解,对她而言家人就像冬日里穿在身上的棉衣,御寒的棉花越穿越稀疏,越穿越破旧,非要在数九寒天里穿着这样的衣服只会把她冻死。 但她不是找不到反驳的话,唐蒄说:“我不在乎,你姐姐在乎啊。小心她一辈子不理你,”她侧过脸看金芍雪,无意间瞟到楼下站着的往上边看的金先生,她转身说,“或者,或者她就像曾经的刘梦桡一样死了。” 唐蒄路过宋迤飞快地蹬下楼,宋迤走到栏杆边才看见她跑到金先生面前。她盯着金芍雪看,金芍雪嘴巴一撇,说:“看什么看,不是我说的,我用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发誓。说真话,是不是你告诉爸?” 宋迤也说:“不是我。” “我还以为要被老师打。”金芍雪抚几下胸口,望着楼下说,“她会不会跟爸打起来?我不敢去劝架。” 不知怎么,宋迤立时想起金先生那天要让唐蒄有来无回的豪言壮语。她无比警觉,像唐蒄那样快步下楼。唐蒄跟金先生讲到一半,她伸手去拉:“过来。” “去哪?我话还没讲完,”唐蒄被她拽住后领,对金先生恐吓道,“不过也不消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了。” 金先生看着她被宋迤拖走,恍惚间有点迷茫。他用几秒钟想起自己的目标,他不希望金萱嘉太恨他。 要不是苏缃暗中操作,要不是李环露自甘堕落,要不是种种原因,他不会杀死李环露。李环露对他不理不睬这么久,他还没有动怒,这不是纵容,这不是爱? 他这么想着,走到金萱嘉房门前,里面有几个女人围在金萱嘉旁边。他依稀记得是他的几个小老婆。朝露晞,芳时歇。金萱嘉呆呆地看着他,他明白自己不用痛哭流涕地表示忏悔,他伸手把东西放到桌上便走开。 那是一根细细的簪子,旁人不知道其中代表什么意思。其实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要送李环露这一份礼物。他沉默着献礼,旁人的遐想会将他的行为美化。 有几个女人在哭,这样就显得流着眼泪的金萱嘉不孤独。有要藏一棵树就要把它栽进树林的说法,一个人哭丧和几十人哭丧带来的观感也是截然不同的。 尽管金萱嘉以前和她们的关系并不好,但李环露这样平时不声不响的人都死了,总让她们物伤其类。 在她们搭出的遮掩下,金萱嘉难得地让眼泪掉下来。离她最近的是乔太,她问:“这些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是我送的东西,她不肯收。”金萱嘉吸吸鼻子,说,“我也不想要了,不如叫人丢出去。” 宁鸳道:“哎呦,这不成的。丢出去太可惜,最好放在我那里,我不动你的,等你以后想要我就还给你。” 金萱嘉防备着问:“你不会私吞?” 宁鸳没跟她吵,但也露出了些微鄙夷的神色。不争吵是可怜她死了妈。她揽住金萱嘉的肩膀,轻佻地说:“我还吞你这些?好歹是一家子人,穷到贪你的钱?” 她顿了顿,说:“你爸在气头上,你娘也是犟脾气。现在难过不是不行,只是别叫这难过跟你一辈子。” 后头有个跟着哭的太太说:“是呀。” 金萱嘉被宁鸳搂着,眼睛直直地冲着桌上摆着的东西:“她是怕连累我,是不是?” 宁鸳疑惑地低头,金萱嘉又说:“这些东西在她那里,免不了爸也要跟着猜忌我。她把这些还给我是想告诉爸这事跟我没关系,是不是?” 乔太和宁鸳对视半晌,宁鸳却觉着这是李环露厌恶她的表现,被迫生下来的孩子,李太不想跟她沾上一点关系。乔太说:“是,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 她明白着是金萱嘉的自我欺骗,她太想要一个爱自己的母亲。这时把金萱嘉的幻想戳破,估计金萱嘉也不要活了。宁鸳说:“怪就怪到苏缃身上,叫李太帮她刺探敌情,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再大的火都烧不着她。” 听她提起唐蒄,乔太才猛然回过神来:“今天蒄老师来,上回她和宋迤闹得不愉快,我得去看看。” 众人都记得那天宋迤面无表情地扔掉浸血的被单,都让乔太快去。唐蒄进门时才发觉被单换了,她随意地说:“我还想着再也进不了这扇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