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蒄没怎么哭,就掉了几滴眼泪,很辜负金萱嘉特意递给她的手帕。她和唐运龙的关系不好,上次那件事发生后,更是差得如同仇人。唐运龙死后整个家就只剩她一个孩子,虽然唐家穷得没几个铜板,但也算能获利。 苏缃不想进猪圈,就和唐蒄在外面站着,时不时劝她看开点。唐蒄在心里觉得好笑,分明是唐宇嚎得最大声,她却只来劝慰自己。金萱嘉疑心唐蒄是怕自己被当做首要嫌疑人,已经很讲义气地率先在人群里问话。 她不怕这里,反而喜欢这种新奇。味道是有点难闻,但不是不能接受。金萱嘉看过众人一圈,问:“死的那个唐运龙平时在村里风评怎样,有没有人和他结仇?” 众人都将头埋着,不敢回她的话。金萱嘉略一皱眉,莞尔道:“我家和警察所有些关系,等警察所的警官们来了,问话就不是我这样好声好气的了。” 终于有个男人大着胆子说:“邓春生和他有仇。” 立即有人压低声音推他:“你怎么敢说这个?” 金萱嘉给侯亭照使个眼色,侯亭照一下就在人群里揪出刚才对话的那两个人,金萱嘉道:“你们说。” “我……”起初举报的那个人迟疑一会儿,闭上眼睛下定决心说,“我知道有个叫邓春生的,前几天在赌场里给唐运龙赢了好些钱,他就说要找人打他。” 金萱嘉托着下巴思忖,细问道:“欠了多少钱?” 那人想了想,答:“十几元。” “就这么点?”要说百元千元倒有可能,十几元金萱嘉就有点不信,又问,“那个邓春生是做什么的?” 另一人似乎跟邓春生关系很近,代为答道:“是个种庄稼的,今年收成不好,那十几元够他忙上半年的。” “唐运龙嘲他手气臭,他气性上来了莽着劲说的,他有十个胆他也不敢做这事。”他瞄一眼门外的唐家人,小声说,“谁知不是唐运龙自己跌下去死的呢……” 金萱嘉说:“除了这人还有谁吗?” 那人抬头大声道:“还有他妹妹!” 就站在门边的唐蒄听见了,瞪着他一抹眼睛走到猪圈里来,疾言厉色道:“你怀疑是我杀了唐运龙?” 那人想着为邓春生脱罪,梗着脖子说:“谁不晓得你们兄妹关系不好?你前些日子办那种事,把他吓得连见你都不肯。你们唐家的事自己解决,别牵扯上旁人。” 唐蒄气不打一处来,问:“你说说,我办了哪种事?唐运龙说我死了,我就顺着他的话来,我有什么错?” “你先冷静点,别跟他吵。”金萱嘉怕这两人打起来不可收拾,拦住要跟那人继续吵的唐蒄,回头看向从厕所里出来的宋迤,“宋姨,那尸体有哪里不对的吗?” 宋迤在水盆里洗去手套上的污渍,见唐蒄就站在那里,平静无波地说:“叫唐蒄出去吧,她怕是不想听。” 唐蒄赌气般道:“我想听。” 宋迤看过来,她犹豫再三才问:“是意外吗?” 宋迤用门外人也能听见的音量说:“不是意外。” “不仅不是意外,而且是凶杀。”宋迤的话使得唐宇脸色煞白,她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死者后脑有明显外伤,是从后头敲的。手脚上皆有捆绑痕迹,是被捆过。” 贾佩云哭得袖子都湿透了,宋迤向他们出示了警察所证件,语气和缓了些:“只要你们同意让我打开尸体,我便能看出更多蹊跷。他身上伤痕众多,死前受了不少苦楚,死者比谁都想让凶手绳之以法。” 唐宇昨晚喝多了,今早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头还晕着,脾气也冲:“让你把尸体切开,当我儿子和猪一样吗?凭什么要我儿子死都不得安生,凭什么?” 他吼得大声,宋迤站在原地没动,还是存着说服唐家人的心思:“只要你们同意,我就有把握查出死因。” 贾佩云也不同意宋迤的提议,哆嗦着作揖说:“宋小姐我求求你,死者为大,你就让他好好地去吧。” 唐蒄想起上回宋迤朝自己掏枪,生怕这时候横生事端,慌忙跑过去拉住宋迤解释说好话:“我二叔二婶不懂什么叫解剖的,村里以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没有查看内里,光是看外面便能知晓你们的儿子死得很痛苦。”宋迤任唐蒄拉着自己,望着唐宇夫妇说,“断了六根肋骨,能摸出来。口鼻中尽是便溺,可见他落入便池中时还活着。有捆绑痕迹而尸体手脚展开,可见他被推入便池中时已经失去自救的能力了。” 跟过来的金萱嘉也格外纳罕:“凶手这么恨他?” “被打成这样,就算没有落入便池中也很难再救得回来了。”宋迤表现得不甚在意,随意将问题抛给唐宇夫妇,“是否要我接着做下去,你们自己定夺吧。” 金先生作保道:“宋迤跟在我身边有段时日了,警察所里那些法医都比不上她。她经受的尸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看完就会帮你们缝合回去,不会敞开着。” 唐宇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就要说话,唐旭赶忙说:“这是城里来的金先生,是张司令器重的人。金小姐和唐蒄是同学,屋里的礼物都是他带过来的。” 在这样风雨如晦的年头,再怎么准备浑浑噩噩混完一辈子的人都得听到些军事上的传闻。什么这个军阀占了这里,那个军阀跟谁打战,任那些拿枪拿炮的怎么闹,只要不打到自家门口来,就都不是重要的事。 活了大半辈子,竟还有这一遭。有金先生发话,唐宇再想保全儿子的尸体也无能为力了:“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