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好言哄劝:“阿嫲,你那是皮肤病,我陪你去县里卫生院看看。” “看个屁!一条药膏大几十块钱,我买条命都不要那么贵!” “你有钱买六*合*彩,没钱去看病?那我请你去看病,我给你买药,总行了吧?” “你请我?你钱哪里来?你妈给的?我呸!”阿嫲恼了,“这世上第一没良心就是你那个妈,第二就是你!” “又讲我妈。根本不关我妈的事。”泳柔看出小奇笑脸下的无奈,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背。 “怎么不关啊?我阿诚不是骑车去市里找她,会出事吗?会年纪轻轻就没命吗?她当年要能安安分分,不跑到市里去,我阿诚还好好的一个,哪用像现在,只能做鬼来见阿妈?” 老太太像要垂泪,小奇只好让步:“好好好。快,阿嫲,你跟上道长,我跟着你。方大野,快点,跟在我后面。” 泳柔陪着小奇走在剪头婶身后,时不时有气无力地跟着喊一嗓子:“阿诚伯,一路走好——” 两个省重点的学生,打开书本学物质构成宇宙,下了学却回家参加封建迷信活动。小奇扭头对她做苦脸:“我们还真是各有各的苦。给你选,你要阿嫲,还是要纪添添?” 泳柔沉默,走了几步,才小声说:“我答应她了。” “什么?” “我答应她周末去市里做家教。” “为什么?”小奇睁大眼,“你缺钱花?” “……不是,我只是想试试,就当社会实践。” 她说谎了。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回绝纪添添的。 话到了嘴边,纪添添忽然说:“对了,要不这样,第一节课,我陪你去上。就这周日,你知道这周日是什么日子吗?”她的嘴角得意地上翘,“是我生日。下午我在铂金时代办party。正好,上午陪你去试课,下午,你也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铂金时代是什么?” “ktv啊。你没去过吗?我带你去见见世面。我请客。” 泳柔婉拒:“你生日聚会,我就不去了吧?我又不认识你的朋友。” “这有什么?那我叫几个你认识的人。我们宿舍的周予、陈栩栩,你都认识吧?这事我都跟她们说过了,我还让她们把你们班以前的朋友都叫来,人多热闹,反正都刷我妈的卡。” “她们答应要去?” “倒没说。应该吧?有人请客还不去?那可是铂金时代。”纪添添忽然想起些什么,“欸,你知不知道周予她们家是做什么的?” “……干嘛忽然问这个?”方泳柔心里答道,就是达官贵人呗!天天有人重金好礼送货上门。 “我本来以为她家境不错呢,可那天我说我生日,我妈送我一只两万块的卡地亚手表,问她过生日都收什么礼物,她居然说,她没收到过生日礼物,从来没过过生日。怎么可能?她的书包和鞋会不会都是A货?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我也帮帮她。” 纪添添说得坦率,情真意切,倒一点都不像在炫耀。泳柔默默瞧了一眼纪添添手腕上那价值两万的世面。 她往教学楼下望去,13班教室在顶层,她偶尔会看见周予背着书包从二楼的走廊上经过,总是独来独往,形影相吊。 若是其他人单身走过,必不会给人以什么“形影相吊”的错觉,也许是周予长得冷清,令人生出根本无必要的爱怜。 心田说,初中的时候,从来不见她有什么朋友。或许是真的呢?或许她真的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朋友的生日礼物。每日活在自己的世界,会有些孤单吗? 那套漂亮的积木灯塔,里头好像带一个小灯,真的会发光。泳柔一直对它念念不忘。若拼好了摆在周予那艘大轮船旁边,那该很好看。400块钱。一节课可以赚50,400块钱好像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还未回过神来,她听见自己在问:“你刚刚说,在找家教的那户人家,你表姨,她们家信得过吗?” 22-3 “总之,你记住,以后每周六下午,每周日上午——” 泳柔话未说完,小奇狡黠一笑,接道:“你都跟我在一起。” “答对!就说……高二功课太难,我们一起学习。”泳柔沉吟,“每周末都学习会不会有点假?要不,一次说去学习,一次说去玩。” “方泳柔,你每次都编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是不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心虚?” 她斜睨小奇一眼,迈开大步跟上剪头婶,叫喊起来:“阿诚伯,你放心去!我帮你看着小奇,她要是不读书我就拿衣架打她屁股……” 小奇嘻嘻笑着走在她身后:“还找鬼告状啊你!” 她也笑。小奇从来都是她最温暖的后盾,不是她追逐着的背影。 * 城市是个令人紧张的地方。 方泳柔穿着细姑给她买的那件墨绿色衬衫裙。二十分钟海上行程,然后转公交车,按照纪添添给她的地址,下了车后以某大酒店的招牌为标的,左转,直行至十字路口,再右转……走到某个叫“晴天新苑”的小区。 城市是如此令人感到秩序,人与车各行其道,高楼挡着高楼,一眼望去无穷尽,比起无穷尽的海,城市像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她第一次孤身踏入这里。 她感到自己已经有所不同,身份转变了,不再是尾随大人的小孩子,毕竟她也算受雇于人,是即将独当一面、为自己全盘负责的人。为此,她微微地紧张着,在公交车停下等每个红灯的时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在心里读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