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辣椒太辣了?”田一然用筷子挑开她牛肉面上的辣椒油,“辣我们就不吃了。” 许方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面条里面。 “啪嗒啪嗒。” 一时间,田一然好像能听见她落泪的声音。 许方拿起筷子,开始往嘴里扒拉面条,她一直塞一直塞,塞到自己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再也容纳不了任何事物,她才作罢。 田一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旁边坐着,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面条。 对于许方来说,只是这样坐着,就已经是最好的陪伴了。 “咳咳咳!”最后实在是没有忍住,许方因为吃得太急被辣椒直接呛住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在原地抽泣。 田一然立马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地宽慰她,“没关系,都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哭出来就好了。” 许方扭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田一然肩膀里,这一刻,两个人只有彼此。 多年后,许方回忆起那个下午,平添了很多个细节,比如在她入伍时训练最累的时候,许方幻想那天田一然用的沐浴露是清甜的柠檬味。 又比如,田一然的头发是好闻的石榴香味,自己贪婪地探进去吻了好几下。 有关于那个下午的秘密在这十年间支撑着许方走过了很多路。 自己虽然不是高研的女儿,可是自己在很多方面,尤其是性格上和她几乎是如出一辙。 譬如自己偏执地喜欢着一个人,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 又比如,专情,十年多了,许方都是一个人,她没回过花街,唯一的几次也只是去阳溪镇上许永昌的家里过上一段时间。 葛慧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从阳溪二中辞职了,她在镇子上开了一家辅导班,类似于小饭桌,有时候许方回去会帮她看看小朋友。 有时候她会从许永昌的口中得知高研的近况,譬如她最近赚了钱,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每每听到这些,许方总是借口换个话题不再提起这件事。 在得知自己真实的身世之后,许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高研自处,就住校了。 每个星期回家一趟,但不是回高研的花圈店,而是去许永昌的家里。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有关高研的任何话题都是许方的敏感词,不能被提起。 陈浩在得知自己不是许方的亲生父亲后就消失不见了,再没出现过。 而那个方乾,后来听说晚上喝醉酒不小心跌到池塘里,摔伤了脑子,从此说话只能歪着嘴。 有一次许方放学路上看到了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许方没来由地觉得很恶心。 方乾歪着半边身体,像个丧尸一样一瘸一拐地朝着她走过来。 就在许方因为害怕抬腿就要跑的时候,冲过来几个小孩,对着方乾疯狂地扔石头。 “臭流氓!不得好死!” “臭流氓!” …… 这样的谩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像是有人故意教的,许方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 可是后来,渐渐猜出来是谁。 据说就连那天晚上他不小心失足跌入池塘里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但是没人看见。 或者说是,有人看见了,也只当是自己没看见。 像方乾这样人人喊打的对象,花街的人没有一人一铁锹将他打死就算是不错的了。 许方是高三快毕业那年入伍的,那时候她早已经不是寸头了,已经蓄起了短发,齐耳的短发更加凸显许方的五官,将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精神。 这是田一然一直想看到的。 可是那个时候田一然已经离开花街快两年了。 是的,他们在高二的那年暑假分手了。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 许方还记得她们分手的那个小土坡,田一然拎着两瓶汽水走过来找她,计划着暑假要怎么和许方一起过暑假。 许方一直都很沉默,呆呆地看着田一然眉飞色舞。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一定是个性格古怪的姑娘。 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有趣。 “好舍不得。”许方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田一然的额发,可是最终只停在了她的脖子上。 田一然计划着暑假要和许方去游乐园,她们要去高大的摩天轮上数星星,“许方,我跟你说,这个暑假即便是我不在花街了,我们也要保持联系,每天一个电话,每天……” 许方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田一然的自言自语,她扯了扯嘴角笑道,“田一然,要不然我们还是结束吧。” 田一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进一步求证,“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可以当好朋友。” 许方说这话的时候,生怕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但是好在没有,她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她甚至托着腮,就像是问田一然晚上要不要吃牛肉面那么自然。 “好朋友?!”田一然有些难以置信,她猛地站起来,手里攥着一抔细沙,细沙沿着她的手指缝漏了个干干净净。 “谁特么要跟你做好朋友!” 田一然气极,弯腰捡起一掌心的细沙撒在了许方的脸上。 “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喜欢过很多人,你和她们没什么区别,甚至不如她们。” 自信如田一然,自然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田一然甚至没有细究许方突然说这些话的原因,就愤然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