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 丁无忧沉默着。 沈一刀到了家,她推了推丁无忧:“去沙发上坐一会儿,糖醋排骨好做,一会儿就能好。” 丁无忧摇摇头,挽着袖子:“一起。” 沈一刀想起之前那可以算作美妙的一起做饭的经历,于是弯了弯眼,答应了声。 照旧是沈一刀主厨,丁无忧负责打下手。 排条切成小段,洗干净了,放到水里煮。待到水沸时候,去了血沫,又加料酒葱姜再稍微熬煮一会儿。 “加洋葱进去,洋葱的香味比大葱更香甜。”沈一刀说着,又探头看了看丁无忧,“我来切,你当心眼睛辣。” “我眼睛辣,你眼睛就不辣啦?”丁无忧瞪一眼沈一刀。 沈一刀笑一声,侧身一挤就把丁无忧给挤到一边儿去了。丁无忧皱皱眉头,盯着沈一刀切。很快洋葱的香味就从沈一刀的指尖蔓延开去。 “今天打电话的是我弟弟,然后是我妈妈和小叔。”沈一刀突然说,“我每个月都会寄钱给他们,这个月……我弟弟上大学了,他说钱不够用。” 丁无忧没有回答,她只是抬了下眉。 “我家很穷。”沈一刀突然说,“以前不敢说……怕你,笑话。” 穷是什么概念?丁无忧经历过,抓耳挠腮的想要赚钱,看着每天的支出就觉得心头火烧,小心翼翼的算计着每一分。整个人都好像掉进了钱眼子里。而且越是这样就越要面子,想要通过那点微薄的自尊心,好让自己不用去面对那么惨淡的现实。否则的话,当初宋明清脱口说出的那句话,丁无忧是不会把她拉进黑名单的。 这仅仅只是丁无忧一年的经验,她还有房子,还有一个店,还有一条退路。而如果是两年、三年、十年,一直都看不到前路呢,每天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呢?会把人逼到一个什么境地。 丁无忧 沈一刀没有说,但丁无忧能想象到。沈一刀读到初中毕业辍学,而她的弟弟却读到了大学……丁无忧心里头突然火起:“这有什么好笑话的!穷是穷一时,又不是穷一辈子!” 可是说完这句话,丁无忧又咬了咬下唇,她皱着眉头:“说了差多少么?” 沈一刀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把葱放到锅里,盯着汤面看了一会儿,用勺子去掉上面的浮沫:“不少,但我钱是给够了的。” 意思就是多要钱了。 丁无忧顿时生起气来。但这毕竟是沈一刀的家人,她对家人是一个什么态度,丁无忧不知道,她不好说,而且,她们又是个什么关系呢,轮得到她来说这些? 丁无忧想了想,小心的斟酌着话:“你在外面,也需要钱傍身的。现在助学贷款有,打工机会也不少。男孩子也要多磨磨,才学得会扛事。” 沈一刀捞起排骨,又把汤倒在一旁,然后起火烧油。她看着锅里,轻轻的嗯了一声。油温高了,沈一刀倒了白糖下去炒糖色,空气里是一股粘腻的糖味,带着油的焦香。 “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挺不甘的。我也,想读高中,读大学……”沈一刀慢慢的说着,她翻炒着糖色,看到油把白糖熬得咕咚咚的冒泡,这才倒入了汤水,加入排骨。 “学厨很枯燥,很累,下九流的手艺。从我拜师的那天起,我师父就告诉过我,这一行的祖师爷是伊尹。看着出将入相,是个人物了,但到底是奴隶出身,从一开始就低人一等。我们得搞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挺直背了,活出个人样来。” “我很感谢师父。”沈一刀低声说,她倒了醋,又加了盐,看着汤汁一点点变得浓郁起来。 丁无忧也跟着叹了口气,她终于知道沈一刀为什么总是挺着背了。她不喜欢她的爷爷丁贵,但是就冲着丁贵说出的这番话,丁无忧也觉得,她或许应该要感谢丁贵。在她们还没有相识之前,在沈一刀面对着那个原生家庭的时候,是丁贵拉了沈一刀一把,把她教得这么好。 一个刚初中毕业的孩子,世界观和人生观都没有成熟,如果没有人刻意引导和教育,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沈一刀呢? 沈一刀叹了口气,身后却突然一暖,柔软的身子贴上来,双臂环成一个浅浅的环,把她圈了进去。叹的那口气顿时变成了倒吸的惊讶。 “不许回头。” 感觉到手臂下那身子僵硬的动作,丁无忧开了口。沈一刀顿时不敢动了。两个人安静下来,沈一刀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着,她盯着越来越浓稠的汤汁,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丁无忧的声音响起来:“要烧好了吗?” “没没,没有……要,要要要,二十分,分钟。” 沈一刀回答得磕磕巴巴的。然后她听见丁无忧淡定的声音:“嗯,那我们还可以再多抱一会儿。” “是,是……不,是……”沈一刀低声说。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丁无忧突然使坏起来。 沈一刀不说话了,丁无忧看到沈一刀烧红的耳朵,发出愉悦的笑声,于是那耳朵就变得更红起来。可是那紧绷的身体也放得柔软了一点。 “我想知道你更多的事情,你总是藏着掖着,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觉得这样不公平。” 丁无忧轻轻说着。 “你,你问。”沈一刀说。字不多,怕是一说长了就会结巴。而态度却表达的很明白,只要丁无忧问,她就会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丁无忧被这样的回答所取悦,笑了起来:“没关系,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如果过往都是痛苦,那丁无忧就不想去揭人伤疤。她也不希望是自己问,沈一刀才回答,她希望沈一刀能自己主动的告诉她,不是因为丁无忧的逼迫,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