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了,才能恢复得好嘛。 我自觉这话很有道理,谢玉衡听过,脸上的笑意也更大。但不等我决定从哪个笑话开始,他就摇摇头,说:“别了,你这样子,万一自己把伤又笑裂了该怎么办?” 我不可置信:他竟然这么不信任我。 但仔细想想,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我心中失落,不舍地松开他的袖子。谢玉衡好像觉得我这样子很有趣,伸手来摸摸我的头,说:“等你好了再和我讲。” 我眼前微亮,用力答应他:“好!” 谢玉衡继续说:“时候不早了,我去买菜、做晚饭,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更用力地:“可以!”前头晕着都行,如今行了自然更行。 谢玉衡再摸摸我的头。我原先还要不好意思,觉得他这是把我当个孩子。后面察觉到,他似乎在探我额头的温度。 我赶忙把脑袋往他手底下凑凑。这举动很得谢玉衡欢心,他又笑了。 …… …… 谢玉衡走后,我开始无聊。 无聊着无聊着,想到了前面看到的伤。 客观评价,我如今的模样是真的凄惨。两边手臂、大腿、腰腹……说得上来的地方都被利器开了口子。不过,最让我心惊肉跳的,却是一道已经愈合了的疤痕。 它正落在左边胸膛。低头去看,虽然隔着衣服,我依然能想象出它的样子。 和其他地方的新伤比较,这道疤痕不算长,只有约莫一寸。应该是剑伤,前面我刚拿一把剑当了镜子,知道这兵器差不多就是如此宽度。 可它所在的方位太过凶险。只差一点,就要刺穿我的心脏。 这就是江湖。 我再度想。 不知道从前的我是什么心思,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曾回家,眼下的我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回家,好想见见那记不清面容的家人们。 还有…… 如果可以的话,想让谢玉衡也见见他们。 我悄悄咽了口唾沫。 心虚地朝门口看了看,发觉门口空空如也,这才安心地移回目光。 谢玉衡怎么还没回来?送大夫要那么久,买菜也要那么久。 …… …… 晚饭乏善可陈。吃了和中午差不多的东西,唯独的不同在于谢玉衡也被我盯着填饱肚子。 那之后,他开始洗碗、收拾屋子,还在天色彻底暗下的时候点起灯。 我看着他的身影在房内晃来晃去,心想,这莫非是个田螺小伙?不对,田螺小伙哪儿有他好看。 正琢磨,见他熟门熟路地去到墙角的柜子边,又熟门熟路地从里面抱出一堆东西。 我观察。 好像是一床褥子。 他抱着褥子来到床边,在我再度开始脸红心跳之前将它们铺在地上。 我眼睛瞪大,磕磕巴巴:“谢谢谢玉衡,你做什么?” 谢玉衡的答案是:“打地铺,准备睡觉。” 很有逻辑。天黑了,又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自然是要睡觉。 可是,“你你你为什么要睡地上?” 谢玉衡瞥我:“这儿只收拾出一间能住人的屋子。再说,你之前那样子,我不得和你待在一起看着?” 我很感动,问题在于:“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床?” 老天爷在上,说这话的时候我真的绝无私心。讲着讲着,甚至努力地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床很大!咱俩完全可以一起! 谢玉衡拒绝:“不行,万一我不小心压着你怎么办?” 我火速接话:“不会不会。”虽然没和谢玉衡一起睡过,但我猜他睡相很好。 “好吧,”谢玉衡说,“其实是你睡相太差,我不想跟你一起。” 我瞠目结舌,“这?” 谢玉衡:“之前咱们一起睡山洞,我以为你就是不习惯那地方的环境。没想到,在这个院子住的第一天,你明明在床上,却老自己往地上滚。我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就为了不让你掉下去。” 我无话可说,心头又有愧疚。都怪我,害得谢玉衡睡也睡不好。 谢玉衡很宽容:“没事,别想太多,快歇息吧。” 我偃旗息鼓:“好……你睡地上会不会凉?” “不会。”谢玉衡笑道,“已经开春了,怎么还会凉?”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没法心安理得闭眼。尤其前面晕了很久,下午换药时又半梦半醒了些时候,眼下可谓一点倦意都无。 可谢玉衡应该很累,光我知道的忙碌都有许多。我不愿打扰他,只能默默在心里数:“一只谢玉衡,两只谢玉衡,三只谢玉衡。” 睡不着。 “一碗菜肉粥,两碗菜肉粥,三碗菜肉粥。” 不行不行,怎么饿了。 “一个坏蛋,两个坏蛋,三个坏蛋……等我好了,干掉他们,给谢玉衡报仇!” 得了,这下终于酝酿出疲惫。我高高兴兴地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提起武器——就是谢玉衡给我说的“树枝”——对着一群看不清面孔的小人,开始气势汹汹地挥舞。 舞到入睡,又在梦里清醒。 对,我知道那是梦。和谢玉衡给我讲过的一样,我先在一座山上,又顺着小道来到一片建筑中。那里有很多人,一部分惊慌,一部分凶恶。其实也都看不清脸,只是我自发知道他们是怎样神色。 我一律当做没见到,仍在埋头往前走。这么冲冲冲,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房子前面。 我毫不犹豫地将屋门推开,然后看到一把弓。 一把金光灿灿,像是太阳一样明亮夺目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