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辛苦一会吧……” 顾凝雪喃喃自语完,朝堆满竹简的案台走去。 “反正马上就能休息了。” 轻若无声的自喃飘散在空中,殿内摇曳的烛火微颤,平日再正常不过的“呲呲”声在此刻显得无比悲伤,就像是在送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殿内,落在了那已然全数斑白的长发上,阳光之下,那头白发是那般的夺目而又耀眼。 “宗主,我来……” 一身红衣的言婉清推开殿门,雷厉风行的走了进来。 两百年的时间让她的变化很大,曾经未施粉黛的容颜上,不仅涂上了艳红的口脂,就连曾经素雅的青衣也被鲜艳的红裙替代。 整个人看上去鲜艳夺目,可脸上淡漠的表情却与她这身红衣红唇完全不符。 在看到顾凝雪卧倒在案台上,那一头醒目的白发时,言婉清的脸色一变,她立刻上前轻摇顾凝雪的身子,可顾凝雪迟迟都没有反应。 “宗主……” 言婉清红唇颤了又颤,不相信的又摇了摇,可顾凝雪半点反应都没有,最终,她艰难地闭上双眼,正要接受顾凝雪的离去时,顾凝雪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见顾凝雪醒来,言婉清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在看到顾凝雪的容貌时,心中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苍老的容颜,曾经那张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容颜荡然无存,无数皱纹爬满了整张脸,将那昔日的绝美吞噬殆尽,再看不到一丝年轻的痕迹。 “现在是几时?” 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传入言婉清的耳中,言婉清的眼睛顿时就红了,涩意在心尖荡开,喉咙仿佛被一块石头堵住般,就连鼻息也重了许多。 “刚过卯时……现在是辰时……” 言婉清哽咽的声音响起,顾凝雪微微一笑,仿佛一夜间从年轻女子变为迟暮老人的不是她一般。 “别难过,我的大限早该在一百年前就该走向终结了,如今多活了一百年,我已经很知足了。” 顾凝雪笑了笑,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却显得那般慈眉善目。 言婉清的情绪有些崩溃:“可你……本该可以成仙的……” 两百年前却为了四宗弟子的性命使出了毁掉她仙途的那一招,现在就连她的命也要毁掉了。 言婉清替顾凝雪感到不值,她本该可以成仙,享尽无数寿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如同风中残烛,等待死亡的到来。 “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言婉清哽咽的问道,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案台上,哭的不能自已。 可顾凝雪本人却毫不在意,她无所谓的笑了笑:“值得,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如果我不那样做,又怎会有现在的天下宗,更不会有现在的天下太平了。” 对顾凝雪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这一生除了在问闲和宗主之位中选择了后者后悔过,再没有第二件事能让她后悔了。 “今日的天气可真好啊……” 顾凝雪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太阳,缓缓起身,那颤巍巍的模样吓得言婉清连忙扶住了她。 “无妨,我还能动。” 顾凝雪委婉的拒绝了言婉清的搀扶,正想要抬脚走走时,却感觉到自己的脚已无法再像曾经那般有力,她偏头对言婉清笑道:“可以帮我找根拐杖么,我想到处走走。” 一炷香后,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迈老人拄着拐杖缓步走出了宗主殿,她在天下宗内缓步行走着,引起路过的弟子纷纷侧目。 这位老人他们从未在宗内见过,长老中也没有这号人,就在他们好奇的议论纷纷之时,言婉清出现对他们冷喝道:“有什么好看的,该干嘛干嘛去!” 言婉清在这些弟子的眼中十分严厉,不像顾凝雪那般平易近人,弟子们对她那是又敬又怕,很快就散的无影无踪。 “让所有人都对你敬而远之可不是什么好事。”顾凝雪含笑道。 言婉清紧跟在她身旁,想要伸手扶顾凝雪,却又克制的收了回去。 “你就是太温柔了,才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在你面前嬉皮笑脸的,哪有半分弟子的样子。”言婉清冷声道。 顾凝雪摇了摇头,轻笑着:“保持适当距离就好,日后你就是宗主了,别再沉迷过去了,你得担起宗主的重担啊。” 言婉清再次红了眼:“不是还有纪柠么……” “柠儿不行的,她还太年轻了,再磨砺个百年,待她彻底沉淀下来后,再将宗主之位交给她,就是辛苦了你。” “不辛苦的……我就是再辛苦也没有你辛苦。” 这两百年来,顾凝雪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 一直不眠不休的承担着宗主的重担,身体在一百年前就到了极限,不知什么执念让她又硬撑了一百年。 顾凝雪曾经狂吐过血,却在看见问闲的那一刻,她又靠着丹药续命硬生生的又撑了二十四年,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 现在彻底到达了极限…… “就让我最后再好好感受一下人间的烟火气,可以带我去御剑城吗?” 言婉清含泪点头,此时的已经无法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就会泣不成声。 …… 到达御剑城后,在顾凝雪的要求下,言婉清带上了帷帽,顾凝雪缓缓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跟着,看着顾凝雪脸上由衷的笑容,她不敢上前打扰。 她很清楚,在这最后的时光中,顾凝雪不希望被打扰。 听着那些近在耳边的欢声笑语,还有小贩们的吆喝声,顾凝雪的身心从未这般轻松过,身上的重担已经全部卸下,她不再是一宗之主,只是一个出来散步的年迈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