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让她也吃,陈老太太直咽口水,手都快要碰到那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了,却硬生生停住了,跟被人钳制住了手腕,丝毫动弹不得似的。 从那以后,只要莲旦吃得少了,隔天,陈老太太一定会从外面拿回些新鲜玩意给他改善伙食,她自己是一口不吃。 也还是那样,咬牙切齿,一脸的恨意。 过了些日子,除了婆婆举动怪异,莲旦自己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古怪。 在他怀了身子满三个月时,那种肚腹内的剧烈绞痛和身体如坠冰窟的冰冷感又来了。 经历到第三次了,莲旦终于发现,每到月中月圆之夜,自己就要发这病的。 那晚上,莲旦发作得比前两次还要严重,几乎在疼痛涌上来的一瞬间,他的意识就自我保护般地陷入了半昏迷。 他能听见自己冷到牙齿碰撞的声音,也能听见窗棂那边似乎发出了咔哒的一声。 随即,一股腐臭夹杂着甜香进了屋来。 恍惚间,莲旦好像觉得有冰凉的枯瘦的手碰自己的额头,还有人在自己耳边低声的说话,但又好像只是影影绰绰的梦般的幻觉。 第二天醒来,莲旦好好躺在床上,怀里抱着死鬼夫君的牌位,没有任何异样。 …… 进入十月份后,家家户户都忙着秋收,陈老太太忙得脚打后脑勺,莲旦也不能只在家做活了,也下去地里帮忙。 不过好在过了头三四个月,他肚子里的胎稳了,适当干活对以后生孩子有益处,不累到就行。 北方的夏和秋都短,十月忙完,进入十一月,天气就很冷了,入冬了。 从第一场大雪下到地上开始,靠山村的村民们就开始猫冬了。 人们都不大出门了,只在家做活。 陈老太太也不出去了,整日都待在家里。 她糊纸人纸马有一手,附近几个村儿有白事的,都愿意花钱找她做这活。 今年冬天特别冷,没熬到春节的老头老太有那么几个,陈老太便忙活了起来。 莲旦就每天做做饭,帮她打打下手。 他的肚子也是在这阵子,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算算日子,他怀孕有五个多月了。 尽管这两三个月,他吃的一直不错,但亏了好些年的身体没那么容易补回来。 而且相对于陈老太太欢天喜地地算着他的预产期,莲旦却越算越怕,他知道那也许就是自己的死期。 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又疼又凄惨。 所以就算东西再好吃,莲旦也不敢吃多。 他现在身体比怀孕之前能稍微胖了一点点,但还是比一般人都瘦的多。 那肚子鼓起得就特别明显。 夜里睡觉前,他时常掀起衣摆,在夜色里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也经常用他细瘦的手,在鼓起的肚皮上轻轻抚摸。 在他摸着这倒扣的小锅一样的肚子时,肚皮里偶尔会给他一点点微弱的回应。 就像一只小猫轻轻探了探它的猫爪,在他手心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时,莲旦愣住了。之后,他哭了。 从那次缝百家被,到第一次明确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胎动,莲旦对这孩子的感情,在慢慢发生变化。 他惧怕着,也隐隐期待着,还莫名地怜惜和爱护着。 哭着哭着,莲旦便蜷缩着睡熟了。 夜里,他好像做梦了,又好像没有,莲旦记不清了。 但早上起来时,莲旦靠在床头发了好一阵呆。 屋子里好像有熟悉的味道,但仔细闻,又没有了。 他一手放在自己肚皮上,怔怔地呆坐着,感觉身上细细的汗毛莫名地竖着,肚皮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被人轻轻抚摸过的感觉。 …… 年过完后,天气经过几次反复,在进入三月后,终于稳定回暖。 整个冬天,陈老太婆糊纸人纸马,还有纸的金元宝,一共赚了两百多个铜板,她都交给了莲旦,让他买零嘴吃。 莲旦诚惶诚恐地接了,但零嘴他是没买的。 他舍不得花钱,也不敢花,怕婆婆秋后找他算账。 随着预产期一天天接近,莲旦越来越忧郁,怕得连饭也吃不下去。 莲旦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整个村子,也就因为一起在灵匀寺同住过一晚的唐花,还算是熟悉些,平日里会找他一起挖野菜唠嗑什么的。 唐花上次从灵匀寺下山,传说中的求子必灵,在他身上失了效。 回家以后,他家里人足足等了两三个月,才意识到这一趟白去了。 家里公婆挺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唐花相公人憨厚,只说是缘分没到。 唐花自己倒是挺难受的,尤其是一起同去的莲旦都有了身子。 他们家里倒是没多想,只以为是唐花住的时间不够。 莲旦心里却明白,唐花是命好,逃过了一劫。 也是好事多磨,过了年,唐花才发现自己也怀上了。 他相公高兴地出门都合不拢嘴,公婆也是天天快把他供起来了。 唐花知道了莲旦在担忧什么,就心疼地把他抱在自己也不宽阔的怀里,一下下摸着他的头发道:“生孩子就是咱们的一道关,我也怕,但我相信,善有善报,咱们都没做过坏事,一定能顺利的。” 唐花后来就时不时来陪莲旦说说话,帮他熬过了足月前的恐惧。 到了预产期的前一天晚上,莲旦肚子又钻心地疼了起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几乎把他疼得喘不上气来。 浑身冷得像是浸入了冰水,连毛细孔都如针扎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