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齐虽然疑惑,但并不敢问。 他和其他几人料理好了尸体,收拾好各处的痕迹,这才沿着山林间的隐秘处离开。 走了约莫有一炷香工夫,柳叔齐突然脚步一顿,戒备地朝不远处的树林间隙间看去,在看清来人后,神情倏地放松,又很快紧绷起来。 他和旁边几个教众都低下头去,向来人深深躬身。 去而复返的陈霜宁衣角翻飞,几乎无声地落在他们面前,然后,将手里一包东西,塞给了柳叔齐,脚尖轻点,又瞬间消失了。 柳叔齐和其他既然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他手里的油纸包。 是热的。 柳叔齐纳闷地打开那纸包,发现里面是热腾腾的几个玉米面馒头。 他们都不明白宗主的意思,但既然在手里了,总不能浪费。 柳叔齐一脸懵地给同样一脸懵的众人分享了馒头。 这些馒头做的暄软,一捏只有小一团。 他们本来不觉得太饿,吃完了以后……好像更饿了。 晚饭前,陈霜宁回到了家,把怀里的十几个铜板拿出来交给了莲旦。 “今天的雇主给钱不多。”莲旦没问,他便解释道。 莲旦笑道:“村里出去做日结工的,也不是天天都能找到活做,能不空跑一趟就很好了。” 把这些钱藏进柜子里之前,莲旦问道:“身上零花还够吗,用不用再给你一些?” 陈霜宁说:“够了” 他买的是包子铺最便宜的馒头,做完今天的“人情往来”,还剩了五个铜板,足够明天继续“人情往来”了。 …… 小旦的百天没像别人家那样办宴,陈老太太日日昏睡,醒的时候少,陈家亲戚又都豺狼一般,能不招惹是最好。 莲旦的爹娘更是连他生孩子都没来看一眼,更别说来给过百天了。 他娘家只有莲叶托人捎带了一双小虎头鞋和一顶虎头帽子。 唐花过来送了个彩绳编的很精致繁复的长命缕绳结,戴到孩子手腕上很好看,一看就是花了工夫的。 隔壁吴大娘则给送来几个鸡蛋,说再过一月,小旦就该能吃一点蛋羹了。 莲旦早就挑闲暇时,给孩子做了一身百家布的小衣裳。 这百日宴虽没办,但这一天也热热闹闹的,不算太亏待孩子。 晚上家里没外人以后,陈霜宁站在床边看了正手划脚蹬不停,嘴里还时不时吐泡泡的小旦,过一阵后,莲旦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放在了小旦的枕头边上。 莲旦站在旁边看着,陈霜宁说:“这书你替小旦保管,等他大一些识字了,再给他看。” 莲旦“嗯”了一声,珍惜地将那本书捧了起来,和家里的铜钱都藏在了一起。 陈霜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和捧起那本书时的神情,等他藏好书以后,问道:“你读过书吗?” 莲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窘迫的红,他摇了摇头,咬了咬唇,小声回道:“我不识字。” 陈霜宁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像什么都没注意到般,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莲旦垂着头,上了床哄孩子睡觉去了。 …… 夜里,莲旦给小旦换尿褯子时,发现窗边的人还在,并没像以往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 只是陈霜宁的坐姿与常人不同,他双膝盘坐在椅子上,双手结印轻轻搭在膝上,双目如佛陀般轻闭,面容平静。 莲旦蹑手蹑脚把换下来的褯子放盆里泡上,回床上前,经过窗边,他不由自主停留在了那人面前,定定地盯着对方。 月光下,合上那双眸子的陈霜宁,与他睁开双目时差异很多,几乎不像同一个人了……更像个假人一样。 看了一阵,莲旦看见,陈霜宁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打扰到对方了,连忙转身,匆匆忙忙又回了床上。 …… 隔天,陈霜宁晚上回来时,不仅拿回来做日结工的工钱,还带回来了一套笔墨纸砚。 今天拿回来的铜板明显少了,莲旦知道他是买这些东西用了,但心里一点没有不开心,反倒在想,对方是个读书人,买书册本来就是应该。 直到晚上吃过饭,孩子睡下了,陈霜宁在窗边桌子上,把油灯灯芯挑亮了,把那几样笔墨纸砚都放好了,招手让他过去,莲旦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霜宁让他坐到桌边,问:“我教你认字,想学吗?” 莲旦坐在那里,灯光下,脸上的神情无法形容,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有几分迷茫,还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难以抑制的希冀。 足足过了好一阵,他才跟怕吵醒浅眠的梦境似的,不安地轻声问道:“我能学字吗?” 陈霜宁回答,是直接将手里的书打开,翻到第一页,说:“我们就从一开始。” 两人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坐在床沿,围着桌子,做“师父”的话少,但并不严厉,很有耐心,做学生的格外认真,一边认字一边偷偷抹眼角的湿润痕迹。 第18章 中秋月儿圆 莲旦确实聪明,也跟刚开始选的字简单有关,他第一天就记住了足足十几个字,不仅会认,还能写。 只是他握笔不熟练,字写得歪歪扭扭,纸张上经常有控制不好的滴落的墨汁痕迹。 对比陈霜宁写给他的例字,显得更无法入眼了,莲旦一边写一边窘迫得脸红,但又并不停笔,咬着牙一点点练。 夜深了,是陈霜宁催过两次,他才肯停手。 收拾完了,躺下时,莲旦久久睡不着,眼睛亮晶晶看着昏暗的床顶,翻来覆去的好一阵才困得直打哈欠,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