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做什么,难道你是念念不忘,还想和我在床上欢好吗?”那沙哑怪异的嗓音,用恶毒的口吻道。 莲旦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有恐惧,更多的是委屈。 很久都没流过的眼泪,在这时,终于累积到了顶点,突破了阻碍,无声地瞬间流了满脸。 床帐里的人夜能视物,好一阵,他都没再开口。 两人沉默了良久,莲旦哽咽着开口道:“我来陪你说说话。” 床帐里还是很安静。 莲旦抬手抹了把脸,又一次迈步,朝床边走去,到了床帐前,他想撩开那层层的纱帘时,床里的人突然开口冷冷道:“既然是你自己想来的,进门前,你在犹豫什么?” 莲旦抬起头来,向层层白纱中的人影望去,他抬手抹了把脸,说:“我怕我来晚了,看见你已经死了。” 床里的人又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声问道:“你希望我死吗?”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还没落时,莲旦已经又快又无比肯定地回答道:“不想。” “你可怜我?” “不是。” 对话又告一段落。 莲旦一手轻轻捏着床帘,耐心地等着。 直到一声若有若无地轻轻叹息,从床里响起,沙哑怪异的男声道:“进来吧,莲旦,希望你不会后悔。” 莲旦咬着牙,一层层掀开那纱帘,直到最后一层,他几乎可以看清躺着那人瘦削了很多的身形,和被长发覆盖的扭向床里侧的脸。 在最后一层纱帘也被莲旦掀开,挂到一侧床柱上后,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但莲旦并没避让,他屈膝坐到了床沿下的窄塌上。 他看向床上人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手腕细得几乎能看清每一块骨头。 莲旦心里的酸楚,化成了一股酸涩、悲苦、痛惜交杂的水,流进了四肢百骸。 他小心地握住那只手,怕碰坏了似的,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感受到了对方皮肤几乎没有热气,是凉的。 “莲旦……。” “嗯。” “看看我现在的脸吧,如果你不怕,就留下来。” 莲旦疑惑地抬起头来,看见床上人缓缓转头过来,覆盖着他半张脸的长发滑了下来,露出对方古怪的下巴,两排森白的牙齿,还有裸露在外只有两个孔洞的鼻骨,和两只暴突的眼珠! 莲旦胸口急速起伏,惊叫声被他死死咽进了嗓子眼儿。 他睁大了眼,定定看着那张恐怖到极点的骷髅一样的脸。 直到这张脸上,露出鬼怪一般的可怕笑容来,沙哑的怪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就像是要笑得断了气般。 莲旦猛地转身朝向床外,捂着嘴不停干呕。 见状,陈霜宁暴怒,被抓在手心里的枯瘦的手狠狠一甩,将莲旦抓着他的手甩开了。 但同时,他怀里的一样东西,也意外被甩了出来。 莲旦看见了,先是一怔,继而蓦地睁大了眼。那是之前他自己亲手做的,送给对方的荷包。 他一时间几乎没认出来,因为已经很陈旧了。 陈霜宁注意到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暴突的双眼冒出了蜘蛛网般的红血丝,森森的白牙紧紧咬着,看起来更令人恐惧了。 过一阵,他咬着牙道:“害怕,就给我滚……。” 可才说出这几个字,陈霜宁的话语就倏地停住了,因为,那个怕得浑身颤抖的瘦弱的哥儿,不仅仍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还扑到了床上,死死地抱住了他! 第48章 祈求 莲旦死死抱着床上的人,感觉到自己抱得就像是一具枯骨,他闭着眼,泪如雨下,一遍遍重复,“我不怕你,我才不怕你……,在灵匀寺我早见过你这样子,我不怕……不怕……。” 他抱着的人久久都没说话,直到哥儿的泪水湿透了他胸前的衣裳,烫到了他如死人般几乎没有温度的肌肤。 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被吐出来,沙哑而怪异的嗓音疲惫道:“想留,就留下吧。” …… 从这天起,莲旦每天可以进屋一阵,和陈霜宁说会儿话,但他还是不肯吃东西,也不肯让霜若进门给他医治。 莲旦偷偷数他床头的辟谷丸,发现有时候连续两天都不见少一颗。 霜若把药熬好了,让莲旦帮忙端进去,陈霜宁也统统没喝,在这种时候,他对莲旦格外冷淡,连话都不说一句了。 他的脾气越来越差,变得暴躁易怒,敏感多疑。 莲旦不敢再端药进去,怕这样下去,连他也进不去门了。 莲旦问了好几次陈霜宁的病情,陈霜若却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直到她知道她哥连辟谷丸都不再吃了的时候,她才崩溃道:“他的情况很不好。” “四年前教主死之前,鱼死网破,给他下了剧毒,他用内力将这些毒隔绝在筋脉骨髓之外,但每当他使用内力,这毒就会往身体里侵入得更深一些。灵匀寺那晚,他中了左护法设计的埋伏,内力使用过度,就诱发了剧毒发作时的枯骨相,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他的样子。” “那次,他配合我的药物,闭关修养了数月,才恢复过来,但这次……。” “这次怎么了?” 霜若垂下眸子,掩去了颤动的瞳孔,“这次……他和左护法那一战,消耗过大,恐怕需要的时间更长。” 莲旦稍稍放松道:“时间久没关系,能恢复就好。” “枯骨相除了外貌改变以外,还有什么影响?” “不仅人会变成跟腐烂的尸体一样,连身体内部也像死去的尸体一样,明明还活着,却要硬生生地忍受着死亡后的腐烂、消亡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