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晚上,陈霜宁没再回来。 莲旦给小旦喂完奶,照例陪他玩一会儿,再哄他睡觉。 今天莲旦的注意力很不集中,和孩子往一阵,就发一阵呆,往往是小旦用小胖手扒拉他,他才会突然回过神来。 但不大会儿,又会发起呆来。 小旦睡下以后,这屋子里就一下子彻底安静下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莲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尽管炉灶里压着煤灰,屋子里并不冷,但他还是觉出莫名的凉意,让他怎么都睡不着。 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起来时就有些疲惫。 唐花来家里看他,见了面就心疼地摸摸他眼睛下面,说:“眼圈这么黑,还这么肿,晚上是不是哭了?” 莲旦扭过脸,不想让他看,小声说:“没事,我没哭。” 唐花两手贴在他脸上,不让他躲,脸对脸,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不要难过,陈婆婆不是好人,她没了,家里就没人欺负你了。” 莲旦闷声点点头。 唐花又说:“再说,她没了,你还有夫君在,他虽然话少,冷冰冰的,但他对你好呀,你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多和他说说。” 莲旦又想扭过头去了,但唐花很固执,他还是躲不开。 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莲旦终于绷不住了,他趴到唐花薄薄的肩膀上,哽咽着道:“他骗了我,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唐花像哄孩子那样拍拍他的头,拍拍他的背,问:“他去赌钱啦?” 莲旦摇头。 唐花又问:“他跟别人勾三搭四了?” 莲旦又摇头。 唐花琢磨着,“那是他不往家拿钱了?” 莲旦还是摇头。 唐花“嘿呦”一声,说:“除了这些,夫妻之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打他一顿好了。” 莲旦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唐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跟他碰了碰额头,说:“放心吧,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个缺德的爹那样,陈霜宁要是真心爱你,你打他他也不会还手的。” “打完了,该过去的就过去吧,咱莲旦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是不是?”唐花抱着莲旦,晃了晃。 莲旦看着他,一直在流眼泪。 唐花用袖子给他抹了抹脸,轻轻叹了口气。 …… 又过了两日,一身白衫的修长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陈家的院子里。 陈霜宁侧耳凝神听了听,眉头微微皱起。 这屋子里没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马上天黑了,这个时候莲旦应该在家的。 就在这时,他目光突然看向隔壁邻居的方向。 随即,脚步轻点地,又如鹞子一般,腾空而起,落在了隔壁的屋顶上。 屋子里,吴大娘正在给外孙女絮棉袄。 她说:“哎,我怎么感觉这两天莲旦不大对呢,是不是婆婆没了,心里难受劲儿一直没过啊?” 婷子拿着勺子喂小旦吃菜泥,“啊,一大口,真乖,你爹爹把你交给我看一会儿,我可的把你喂饱饱的!” 喂完一口,她“啧啧”两声道:“娘,你不懂,他不是为了陈婆婆的事。” “那是为什么?”吴大娘问。 婷子说:“你没看出来吗,莲旦肯定是和他家相公闹别扭了。” 吴大娘说:“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可好几天没见着他男人了吧?” 婷子说:“莲旦是说他出门干活去了,过阵子才回来,可这哥儿不会撒谎,说这话时,那神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吴大娘叹了口气,说:“这莲旦也是不容易,他娘家就不提了,这陈老太太也不是个善茬,把他好顿折腾。” “这陈家的儿子吧,人是不错,可是个从鬼门关回来的死鬼,也是够吓人的,难为莲旦忍惊受怕和他过日子。” 婷子最后说:“莲旦心里头倔得很,认准了一条道就不转弯的性子,也不是看上去那种完全没脾气的,陈家男人少不得要多点耐心,就慢慢处吧。” 屋顶的人影脚尖轻点,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 村外大西头废弃的桥墩底下,瘦小的身影倚靠在那里,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小团。 呜呜的哭声飘散在风里,持续了好久。 直到天色越来越暗,他才用衣袖使劲抹了抹脸,起身离开。 他走后,白色的人影落在了他刚才蹲着的地方,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碎片。 陈霜宁挑拣着碎片,简单拼接起来。 残缺不全的人名,落入他的眼帘。 那是他教莲旦写的三个人的家谱似的名字。 …… 夜里,满月当空。 小旦在隔壁炕上睡得很香。 另一间屋子里,床上的莲旦翻来覆去,捂着肚子痛哼。 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疼痛渐消,体内的热气又起。 白衫人影在床边,扶着莲旦的后颈,想将一粒药丸喂给他,但莲旦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张嘴。 人影轻轻叹了口气,将那药丸含进自己嘴里,低下头去,用柔软的舌尖一点点顶开紧闭的牙关,把药丸渡给了对方。 药丸进了肚,莲旦眼睫动了动,纠缠和撕扯的动作渐渐停歇。 床边人影很有耐心地等了好一阵,果然,也就过了一炷香工夫,莲旦又一次翻滚难过起来,他半睁着眼睛,朝床边的人伸手,想抱住对方。 人影没冷落莲旦,他伸出手心,接住那只渴求的手,握在手心里。 继而,顺着莲旦的力道,覆在了这哥儿柔软瘦弱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