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人就出屋门去了院子,一通高来高去。 莲旦小跑着跟了出来,眼睁睁地看到他把院子里的果树,劈得掉了满地的果子,连阻止都来不及。 只有小旦高兴了,在他怀里高兴地嘎嘎直乐。 陈霜宁回来时,地上的果子都还没收拾完,他脚步停在树下,就那么看着。 那人站起身,尴尬道:“我赔。” 陈霜宁进了屋,头也没回道:“五两银子,赔给莲旦。” 那人忙答应了一声。 还有人来了,讲开心了,就要让人拿酒过来,说要和莲旦喝几盅,被雪冥在后脑勺给了一下,才放下盘起来的腿,赶紧坐好了,不敢造次了。 虽然每天都莫名其妙的,但莲旦倒是不会无聊,天天都很好玩。 春节前一天,柳叔齐也特地来了一趟,也是雪冥陪着来的。 他双手托着一把带鞘的短刀,刀鞘刻了繁复精美的花纹,刀柄上镶嵌了一颗漂亮的绿色宝石。 柳叔齐道:“之前的路上,你们经过他们的地方,他们都给了礼物,只有我还没有,这把短刀是我在南方一处市集上看到的,大小适合哥儿用,放进衣裳里,也不容易看出来,正适合给你防身。” 莲旦惊愕地看向一旁的雪冥,这才明白,这几日见到的人,就是来这里的一路上送他东西的“朋友”。 这短刀一看就价值不菲,莲旦哪里敢收,他忙站起身,道:“这我怎么受得起,而且我平日里也用不到,给我太浪费了,刘大哥还是快收回去吧。” 柳叔齐说:“送出去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放在身上,没机会用更好,万一哪天用上,就不浪费。” 雪冥也在一旁劝道:“大师兄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了吧。” 莲旦便只好道谢,收下了,但还是有些不安。 柳叔齐叹息道:“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除了雪冥,陈霜宁是我们中年岁最小,来得最晚的,但是后来,反而是我们一直被他照拂。” 莲旦愣了一下,想问陈霜宁到底多大,柳叔齐看着他手里的短刀,已经继续道:“这两年,我们这些师兄弟每年都想送他件礼物,他都不肯收,送进来了,也要给再送回去。” “这次你来了,他很高兴,大家就出主意试着送你东西,果然,他没阻拦,都一一收了。” 莲旦彻底愣住了,柳叔齐抱拳跟他告辞了,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回了一礼送客出门。 …… 三十那天,宅子里到处都是红灯笼,园子的每处亭子里都有各式精致好吃的糕点和糖果。 冷杉家秋哥儿是宅子里最大的孩子,是个孩子王,后面回来的小孩也都归他管,他们在宅子里到处疯玩,要压岁钱。 陈霜宁把红包都备好了,给了莲旦,白天他不在屋里,孩子们跑过来要压岁钱时,莲旦便替他一一给了。 红包都沉甸甸的,孩子们都很高兴。 小旦也有父亲给的红包,莲旦替他收了起来,以后长大了让他自己用来花销。 夜里,所有人在宅子里最大的院子里守岁,宴席摆了有六七桌,热闹极了。 这日子没什么拘束,就连秋哥儿面前都摆了酒。 陈霜宁话不多,但总有人过来敬他酒,他很爽快,喝得干脆。 莲旦也喝了不少,兴许是最近这段日子练出来了,他头晕晕的,但并没醉。 所以,莲旦能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陈霜宁不大一样。 对方好像比平日还沉默寡言,一晚上没说几句话。 他脸上一如既往神态平静,可眸子几乎没怎么抬起来过,垂着的眼皮,掩盖住了他的眼神。 雪冥今晚也格外少话,默默地吃菜,别人跟她说话时,她才露出些笑意来。 吃到一半时,陈霜宁出去了一趟,过了好久才回来。 回来落座时,坐在他身边的莲旦闻到了烟气的糊味。 莲旦疑惑地看了看对方,桌上其他人倒对此没什么异样。 散席时,陈霜宁喝多了。 柳叔齐和雪冥把他扶回了卧室,莲旦抱着睡着了的小旦紧跟在后面。 进了屋,柳叔齐把陈霜宁的外袍脱了,扶着人躺到床上。 雪冥给他喂了一杯水。 莲旦把孩子放隔壁屋了,就急匆匆过来,洗了布巾给床上的人擦脸擦手。 陈霜宁醉了也不耍酒疯,只半闭着眼睛,任由莲旦照顾他。 擦完以后,帮他扯上被子盖好了,他就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莲旦看了看屋内的另外两人,悄声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晚上我看着他。” 雪冥说:“今晚就麻烦你了。” 柳叔齐也躬身行了一礼。 莲旦把他们送出门,回来时,看见床上的人正睁着眼,定定看着门口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莲旦快步走了过去,蹲在床边,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口渴吗,要不要再喝点水。” 陈霜宁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转而看向莲旦。 他摇了摇头,沙哑的嗓音缓缓道:“不渴。” 莲旦还想开口问什么,可当他终于看清对方的眼神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剩下的一点醉意都消失了个干净。 陈霜宁不是在看他,而是像是在透过他,回顾过去的某段记忆。 那种眼神,像是凝聚了这世上所有的悲伤,浓稠到快要凝成实质似的,吹不散,也化不开。 沉重到,让人心悸。 莲旦低头看着他,放在床沿上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用力到把手心都扎得生疼。 陈霜宁闭上眼睛,胸口起伏,长而缓地,像是从胸腔最深处,呼出了沉重的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