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香萍没有半点羞愧,甚至满脸心安理得,大概也不是第一次了。 方游正端着粥出来,看到一老一小一坐一站,就催她俩洗漱吃饭去,“等会要去坐车啊,快点,再完估计就赶不上午饭了。” 常盼走过去,“去哪儿啊?” “你外婆那,”方游还补充了句,“亲外婆,在乡下,有点远。” 常盼哦一声倒是没方游想的那么抗拒,她揉了揉头发,洗完脸就出来了。 宋香萍一改平日里碎花大妈的风格,穿了件黑色的毛呢外套,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常盼还是觉得很不正常,至少她的眼睛不太习惯对方这种变化。 也许是上次的闹剧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常盼暗戳戳地想宋香萍这样指不定哪天发病。 她又盯着方游看了好一会。 虽然不知道方游什么时候回来的,但也明白不会太早。 常盼很爱说几,不明白方游为什么三天两头不睡觉第二天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心想是身后有东西戳着她么,怎么没有累的时候。 等方游看了回来,常盼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了。 宋香萍的娘家非常村,常盼反正也不知道哪哪,跟着方游跟宋香萍走。 正月初一的街上没什么店开,只有零星的几个副食品店还在外面摆着东西,方游去买了点小礼盒,然后站在路边儿等车。 正月初一的早晨挤公交车的居然大部分是老年人,衬得要挤车的宋香萍分外年轻。 居然还有车一停下就把东西从窗户里扔进去占座的经典案例,常盼站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 宋香萍似乎很习惯这样的事情,车门一开就跟着一帮老头老太太挤进去了。 乱七八糟的方言夹杂着谁家菜篮子被踩到的凄厉叫喊声,常盼在这场别开生面的挤车情形里愣是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方游叹了口气,她等一伙人都差不多上去了才拉着常盼上车,“站一站好了,一车都是老人。” 即便是站着,也特挤。 两个老太婆聊天就够吵的,更别提一车的老头老太太,还时不时咳个痰,那声儿让常盼觉得毛骨悚然。 宋香萍居然还在一大片老人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的占了个位置。 常盼真觉得没眼看,最后把耳机戴上,打算清净会儿。 这一个小时非常难熬,转弯的时候常盼被挤得尖叫,要么不是撞到玻璃就是耳机滑落下来,最后她的耳机被人拿走了。 常盼抬头一看,方游把她的耳机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放我这吧,别听了,前边的路更抖。” “抓着我。” 方游一手抓着扶手,一手去搂住常盼的肩膀。 常盼侧眼看去,方游拎着礼品盒的手被勒出了一条条红印,可她似乎浑然不觉,依旧攥的紧紧的。 常盼从她手里夺过了那礼品盒,在方游惊讶的眼神中,低声说:“我来。” 这条路虽然颠簸,两边的风景倒是实打实的好。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也很大,车窗上看出去,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 换做以前,常盼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过这样的日子,挤车在她过去的生活里从未经历过,即便是出去玩儿,也是一帮人打车,打不到就打专车。 她突然发现,好像过去很久了。 这个时候她依靠着的人很瘦,但充满可靠的味道。 常盼抬眼,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方游察觉了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常盼想了想,说:“为什么给我那么大的红包?” 刚才常盼想到当初有人上门讨债,自己给了几千块。 而方游给的红包,正好比那个数目多一千。 这一刻常盼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些倔强。 一句话像是质问,而被她质问的那个人,在她的目光下依旧淡然,说:“你们小孩都不喜欢大个儿红包么?” 方游又试图绕过这个话题了。 她总是这样,在关键的时刻总是得另寻一个方案,从不正面回答。 “那给我那种东西干嘛?” 常盼换了个问题。 “平安扣,保平安啊。” 方游笑了笑。 常盼仰头看她,试图在这张无懈可击的脸上找出其他的情绪,一丁点也好。 可惜她看着的这个人盔甲万千,无所畏惧。 常盼低下头,攥紧了礼品盒的带子,有点烦躁。 颠簸了一路,头昏脑涨持续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才到了终点。 下车后,常盼甚至有种走几步就会晕倒的感觉,方游拉着她,生怕常盼下一刻就闭眼了。 宋香萍一路上跟车上的老头老太太聊着聊那,也不晕车,下车的时候精神抖擞,活像喝了什么神仙水。 村子不大,几幢自建房在低矮的泥土房里显得格外扎眼,活像一张张狗皮膏药。 路上老有成群结队的小孩,一会摔个炮仗,一会追着狗跑的。 宋香萍的状态很好,像是一个新年,把她之前的灰败都一扫而空了,剩下都是一种由内而发的喜悦。 或许是找到了亲生女儿,把她之前受的苦都给抹掉了,剩下的都是一种趾高气扬的得意。 虽然这对别人来说,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常盼亲外婆家离村口不远,还没走近,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人声。 宋香萍率先走进去,院子里打牌的、洗菜的、闲聊的都有,瓜子壳果皮落了一地,还有小孩的打闹声,常盼才刚进屋,就觉得头更疼了。 紧接着迎来的是各种人的打量。 那种打量不太舒服,常盼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厅堂里冲出来的老太太抱了个满怀,老太太后面跟着的是哭唧唧的宋香萍还有各色三姑六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