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俩都上初中,这种问题也是张口就来,苏雁青隔了好久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才发现自己其实不应该问的。 初中的方游无论春夏秋冬,衣服都是有领子,要不是就外套拉链拉到顶。 夏天太热,不得不穿短袖。 她那手臂上的青紫就挡不住,加上那时候的方游个儿窜的比长肉快,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 连头发都是浅色,被问起这事的时候先是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苏雁青回忆里说“我不知道”的方游表情不好看。 当时方游的额头还包着纱布,大概是伤口很大,还是绕着头包的,走路的时候刘海被风吹着,还能看到隐约的白色绷带。 方游的底细虽然没有人明说,但班上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她读书比苏雁青好,无论做什么都认真而细致,尽管表情很少,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冷淡。 苏雁青的聪明属于小聪明,三天两头被老师点名批评,而下一句就是“你看看方游”。 这句话几乎成为苏雁青青春期的阴影。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俩也保持这样的奇怪的关系到了初中毕业。 和方游的关系,也是在这段时间好起来的。 宋香萍正常状态下热情好客,因为厨艺还不错,苏雁青也偶尔会在方游那吃个饭。 目睹了几次方游被无缘无故的推开之后她就不怎么愿意去了。 那个环境表面上正常,实则布满阴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父母的不满似乎也没必要这么撕心裂肺,毕竟这么一比较,她还觉得自己可能还稍微幸福一点。 再后来,方游去念了高职,理由其实不用她说,苏雁青也能猜到是学费。 宋香萍好赌,又不赚钱,这个家的拮据不是靠贫困补助能拯救的。 同年龄段的成长是同龄人的互相看在眼里,换做是苏雁青,也许早就受不了了,也许还会离家出走。 很多东西苏雁青作为朋友问不出口。 她也只能作为朋友,在这样的事情上最大限度的做出帮助。 有些亲密是需要特定的人给的,特定的人需要一个特定的关系。 这点苏雁青没办法,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太多了,亲情友情爱情有无数的分支,由时间作祟,回忆翻滚,酿成一样的复杂,不一样的余生。 最后她对方游说:“方游,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出去混吧。你上半年就该毕业了,回来当个医生工资即便算高,十年二十也很难做到还清。” “不过你就当我是随便一说,毕竟你从小就想当医生来着。” “对了还有常盼,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妹妹,你养着她也太费劲了,不过她现在爹妈都这样了也很惨,前段时间听你说她跟她那边的家人还挺好的?” 方游回了最后一句:“跟她那个外婆关系很好。” 苏雁青是什么意思方游很明白,她没再说话,就望着四周倒退的街道,思考着以后要怎么办。 常盼回去的时候心情低落,关上门后处于崩溃状态。 坐车回来的路上她越想越难过,甚至有点想跳车。 回到了房间趴在床上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太傻了。 其实不说常盼也知道方游是什么态度。 方游在这方面一向高明的很,有无数种敷衍的方法,却偏偏敷衍得让人觉得不像敷衍,认真又残忍,并且毫不留情。 我为什么说呢?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呢? 常盼在心里不断的质问自己,甚至还为方游开脱起来。 换做那个刚被常家赶出来的常盼,也许根本不会被这样的事情烦恼,甚至连喜欢都觉得是世界上最不可置信的事情。 常盼突然想到方游当初在雁城和她说的那句话—— “等你谈恋爱就知道,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是什么感觉,但也别可怜她。” 她是因为可怜我才给我擦眼泪吗? 是施舍是恩赐还是看不起? 回想起来那句话实在戳心。 常盼不知道方游是不是被裴文淑拒绝过,是不是也体会过这种低落的感觉。 常盼的猜测翻江倒海,连裴文淑跟方游站一起说话的样子都飘了上来。 她越想就越不好受,又被乍然而响的手机吓了一跳。 常盼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那头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独属于外婆的那种慈爱又关怀的声线,她先是喊了一声盼盼。 常盼咬着唇,正要答,外婆又喊了一声。 老人家总是这样,打电话的时候不像其他人一接通就切入主题,就是固执的要等到有人回应才说下一句话。 “外婆,新年好。” 常盼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用手背抹了抹,尽量调回正常的状态,问:“怎么了?我原本还想这周来看看您的呢。” “外婆在电视上都看见了,你爸说是真的,外婆的小盼盼跑的这么远……” 外婆那边悉悉索索的,像是在擦眼泪,常盼用力的咬着嘴唇,她摇了摇头,说:“外婆,没关系的,您别想太多啊,我还有姐姐,她人很好的……” “我……等这边忙完了我来看看您好吗?” “好好,盼盼你真的不回来吗?我再跟你爸爸妈妈说一说,你不跟他们也没关系,跟外婆就好了,你不用害怕的……” “不了,”常盼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我没关系的,您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就可以了。” “等我哪天来再陪您看电视剧啊,您不要担心。” …… 挂完电话,常盼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