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淑看上去是一个绵软温和的女人,性格却和皮囊相反,还挺活泼的。 “怎么样,还成吧,这,这,还有这个,都我烧的。”裴文淑伸着筷子给方游指了好几道菜,脸上的得意都懒得遮掩,像是要一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耻。 方游看了几眼,嗯了一声。 附和得很没意思,裴文淑叹了口气,“方游啊,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声不吭的,得学会赞美,知道吗?姐以前怎么教你的?” 她的口气让方游生出了对方在教训小孩的感觉。 方游拿起一边的温酒,倒在对方的杯子里,“知道了,赞美裴老师。” 裴文淑在隔壁县城当小学老师,当年方游知道她考去师范还有点惊讶,毕竟对方念高中的时候,一向强调是要学医的。 “来来来,那边的小妹妹,多吃几口裴老师做的菜。”裴文淑倒是没有半点被开玩笑的不好意思,反而接过这个话茬,跟常盼说起了话。 常盼茫然的抬眼,啊了一声。 小姑娘迷蒙着一双眼,虚虚晃晃看来的时候裹挟着青涩的妩媚,方游看着看着,又低下头挑起了鱼刺。 “说你呢,”裴文淑笑的时候好看的很,“多吃点,别像你姐似的瘦的跟猴精儿一样,丑不拉几的。” 常盼:……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有点好笑。 方游似乎习惯了,问:“你今年怎么回来了?听说你前两年都在你先生那边过年的。” 裴文淑摇头:“今年不去了,他也加班。我也好久没跟外婆一起过年了嘛,就来了,过几天我爸妈都来,难得聚一聚。” 常盼听到裴文淑已婚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方游。 对方却只是哦了一声。 常盼心想:真可怜。 方游没什么感觉。 人生中总有那么几个时间段,回想起来充满宿命感. 包括第一次的喜欢。 时间一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朦胧中乍然而起的感觉,可能仅仅是因为好感太过强烈,被冠上了喜欢的名义,连带着自己也跟着被催眠,被押入名为“单恋”的牢笼。 可她的人生里实在又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连在别人的青春里意义重大的“喜欢”都要往后排,等忙完了回头整理的时候发现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始于一瞬间的悸动,终结也终结的悄无声息。 时隔多年再看,也觉得太过仓促,敲定得过于笃定。 再面对那张曾经魂牵梦萦的脸,旖旎散去,剩下的反而都是坦荡。 不过方游很惊讶常盼下午突如其来的问题。 常盼很敏感,近乎敏锐,窥探秘密,揣摩深意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不过方游的秘密总共也没几个,坦白过,被发现过,现在看来都称不上“秘密”了。 但常盼还小,这种敏锐也很青涩,让人特别想逗一逗。 方游说完你猜之后果然看到了常盼气急败坏的表情。 小家伙长得好看,生气的时候也比别人的妹妹好看,听完后狠狠的瞪了方游一眼,然后迅速埋到了床上。 方游没有解释,她很喜欢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相处方式。 她觉得自己对常盼所做的,就像当年裴文淑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她想成为一个值得让妹妹依靠的姐姐,成为多年前挡在一帮人面前无所畏惧的裴文淑的模样。 可惜裴文淑对她再好,在别人眼里,她们也不过是玩得比较好的邻居。 裴文淑没有义务去承担自己的所有,也没有办法陪伴她很长时间,她在方游的世界待过一会儿,就义无反顾的走了。 裴文淑走了之后,方游有一段时间格外的空寂。 她的心骤然缺失了一个角,甚至想拥有一个人,可以无限包容,哪怕生活已经步履艰难,仍然可以在寂夜里说句话。 后来常盼来了。 方游多年前一个念头像是终于被神明眷顾,尽管这个妹妹不是很柔软,甚至长满了刺。 她可以对常盼很好,比当年裴文淑对她的好还好上万倍的好。 “你哦什么,”裴文淑拍了拍方游的脑袋,“多吃点啊未来的方医生。”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找个男朋友,我当年这个时候都跟男朋友捣鼓着要结婚了……” 常盼觉得方游实在有点可怜,于是夹了块肉给对方,后来想想这样也许不是很公平,于是给宋香萍也夹了一块。 宋香萍闲聊中被亲女儿的举动的感动的眼泪汪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被莫名其妙施舍了一块肥肉的方游沉默了几秒,冲常盼笑了笑,就对裴文淑说:“忙的很,没空啊。” 裴文淑:“挤出时间谈谈。” 方游摇头。 裴文淑也觉得无力,方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眉宇间萦绕着化不去的离愁. 这种离愁像是因为过早的经历生离死别而贴在她的眉间,即便长大,那股离愁变成了更加消散不去的冷凝,也让人看着还是觉得心里一软。 人生在世,活着的难免要比较比较. 从小被父母丢在老人家的裴文淑一直觉得自己挺惨的,但自从对门的阿姨带来了个小娃娃,她从大人的只言片语里,倒是稍稍学会了比较,然后知道了什么叫不幸。 方游那时候还小,被宋香萍带回来就丢在家里.女人匆匆走了,听说是去处理方游生母的后事。 那时候宋香萍还年轻,精神没现在好,打骂声总是透过防盗门传到这边来,让人听着就吃不下饭. 偶尔还会来几个男人,催什么讨什么,在这样一个比恶劣还恶劣的坏境下,她看着防盗门那边的女孩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