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旁边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都没发现?她此刻的脆弱,年纪大了,都习惯的去依赖别?人,在这样平常人都不太想?经?历的人祸面前?,想?寻求的无非也是个慰藉。 等待实在是一件很心焦的事,可人这一生?,等待却无孔不入,深夜里,方游坐在微冷的长廊上,一点点的看完了这场车祸的报道,加上外婆断断续续的描述和医生?给?出的证明,都展现?出了这场事故的触目惊心。 上一次站在医院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因为养母的病危,也是这样的光景,只不过人换了换,上次是养了她不少年的女人,而这一次,是她爱护许多年的妹妹。 也是她的爱人。 老天似乎从?来没对她另眼相看,别?人对命运无常的感?叹大多因为一些小事,而到她这里,无常真的成?了无常,而一成?不变的,是早已经?铺好的命数,她东奔西走,企图跳出这个没法开解的无常,但事与愿违,在重逢后,她跟她的小盼好不容易粘好的缘分又被不可抗的命运拖了回来,在这样一个萧索的时节里,眼睁睁就要断了。 此刻四下无人,值班的护士还在值班室里,漫长的走廊,紧闭的病房门,也就趁这么个寂寂无声的片刻,她才可以把她的脆弱卸下,干涸多年的眼眶终于再次湿润,顺着它的面庞久违地滑下,落了一地仓皇失措。 方游的病一直拖着,大抵是因为少年时就操劳过度,青年四处奔波没有小心,以至于在别?人口中的而立之年形销骨立,如水的悲痛滚滚而来,连带着困意也一起翻涌,还有些没办法压抑的其他情绪,她狠狠咬了一口下唇,痛感?给?了她一丝清明,她趁着这丝清明,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病房内的常盼,生?怕她一个眨眼,常盼就突然没了声息。 固定多少时间来观察一次的护士瞧见一直站着的方游,也许是发现?了对方脸色的异常,对她说:“你要不去休息休息?这儿?有我?们看着,不用这么紧张的。” 女人摇了摇头?,她的神?情格外执拗。 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家属,护士也没再执着,叹了口气就走了。 对她们来说非常普通的生?离死别?,在曾经?的方游眼中起其实也一样,直到此时,她才恍然明白过来,悲伤和麻木,都得看躺在里面的对象。 这些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非常直观的问题,她经?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参透,她这前?半生?被困在一个自我?束缚的蛹里,心底衍生?的情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翻倍,却因为如影随形的残酷记忆而死死压抑,以至于常盼问她爱不爱的时候,她竟然没办法去回答。 现?在看来,都是她的不敢。 她觉得自己不配。 “我?不好,运气也不好,对你,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想?,她对常盼口口声声的“想?对你好”到底是基于满足自己心里那点为了达标需要做到的方面,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好”,她的包容在常盼滚烫的情感?里显得冠冕堂皇,一举一动都显得苍白无力,根本完不成?一个对勾,深埋于心的感?情一直遮掩的非常完好,在对方试图翻开的时候却总是选择残忍的拒绝。 天渐渐的亮了,方游望着慢慢亮堂起来的走廊,又看了眼病房里依旧闭眼的常盼,低声说:“等你醒过来,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包括你之前?问的爱不爱。 当然爱了,我?恨不得躺在里头?的是我?。 这场事故在人们匆忙的生?活中根本翻不起浪花,有人匆忙地来到这人世间,也有人从?人世间匆忙地离去,除了那人熟悉的对象,没有人会关心一星半点,常家这事终于还是常金文做了最后的处理,毕竟做出这种事的是她的女儿?,死去的是她夫人,重伤的是她曾经?的养女。 而现?在做出这种事的女儿?根本不会醒过来了,她成?了植物人。 常盼过了好几天才醒过来,这几天里方游安慰这常外婆,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老人家悲痛之余,又觉得心疼。 常盼醒醒睡睡,在普通病房也待了将?近一个星期,这其中的日子方游还陪着外婆参加了许涵的葬礼,这段时间前?后忙碌,见到常盼曾经?的养父常金文也是难免的事情,男人似乎很不近人情,只对老太太稍微悦色,葬礼也没什么人来,低调的像是不需要旁人知道,方游是个外人,站在堂外,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再把外婆接走,她跟常金文稍稍对视过一眼,男人眼神?锐利,在看到她的时候连颔首也没有,似乎对谁都一个表情,连发妻的葬礼,他也是全程冷着脸,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方游至始至终都是个外人,连照顾老太太都是以常盼朋友的名义,说到底,常盼跟常家也没关系。 在别?人眼里常盼何其无辜,在被赶出家门后还要经?历被养父母亲生?女儿?的胁迫,差点丢了命。 常盼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非常的冷静,像是之前?那场事故摘掉了她所有旁的情绪,把她从?前?唯独没有的情绪丢给?了她,此刻她坐在床上,正一口一口的吃着方游喂过来的粥。 她很少说话?,方游跟她说一句,她便回一句,乖巧的像个小姑娘。 通常她都是靠着靠垫安静的坐着,她额头?缝了好几针,头?发又被剪了一大截儿?,此刻围着一圈纱布,室内光线很足,她低眉垂眼,长睫颤抖着,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是润的,像是淡樱的颜色,比常人凸出的唇珠让她此刻看上去格外的孱弱,好像只消一眼,你就会生?出万般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