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谈话其实主要就是交接,没别的。 常金文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只需要宋香萍签个字,好像送回养女方面也像在做一个项目,非常仔细,生怕落下什么。 他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但常盼是他做的一笔最不合格的买卖,甚至还亏本了。 这个时候宋香萍吸了口气:“小盼要是……要是去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要是怎么了?”方游一边问,一边从桌上抽了纸巾,递过去。 宋香萍又开始哭了。 方游:“你怕她不回来了?” 她拉开一边常盼房间的移门,去把自己的杯子端过来,冲了点水,喝了一口。 “妈,”方游喊她,“小盼不会的。” 常盼的自尊心不会允许回去。 少女尖锐又骄傲,像是一块尚未打磨的玉石,棱角在外。 让她天性敏感,对别人的善意和恶意分辨的格外清楚。 对常盼,只能真诚,掺假不得,不然她会一辈子不搭理人。 “她是你的亲女儿,会跑到哪里去呢?” 方游只能安慰宋香萍这颗和常盼敏感得截然不同的心。 她说:“您能不能稍微的做的好一点?要是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她真走了怎么办?” 方游只知道宋香萍把常盼拿去做担保,但对宋香萍推常盼出去面对要债的人还拿着刀的情况毫不知情。 常盼不会主动说,宋香萍也不敢说,她不在现场,知道的也全凭想象。 宋香萍心虚,更不敢抬头看方游。 方游孝顺是没错,但她跟宋香萍是名义上的母女关系,倒不如更像是搭伙的两个人。 方游还在禄县读书的时候,早出晚归,跟宋香萍一天到晚都碰不到,很难得才坐到一起吃饭。 她们之间的疏离显而易见。 “我……我也没想到,我那天喝的太多了……” 宋香萍支支吾吾的。 方游不想旧事重提,她对宋香萍说:“妈,常盼是你亲生的没错,但这十几年也是常家养出来的,你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不跟他们见面吧?” 宋香萍低头不语。 方游看了看手表,常盼也差不多回来了,她端着水杯丢下一句:“那这几天您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再出摊。” 常盼回来把醋递给方游的时候,对方已经修好了歪歪扭扭的桌子,看见常盼,方游说:“等会该走了,你再看看还有什么没拿的。” 因为要陪常盼去容城,方游特意换了票,常盼一上车就盖上帽子准备睡觉了,方游也累得很,没再说话。 常盼没想到方游这么不放心她,连下了火车也要跟着出站,说是得看到有人来接才走。 无论哪个地方的火车站出口都是乱糟糟的,但杨迎雪还是很好认的,她坐在自己家那辆看上去就跟这边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里,正探出脑袋喊她。 方游看着身边的常盼,看着忍不住下车跑过来的杨迎雪,总觉得这俩有点什么。 这点念头立马压下去了。 常盼早在杨迎雪冲过来要抱她的一瞬间就躲到了方游面前。 杨迎雪一个急刹车,气急败坏的瞪了常盼一眼,然后正儿八经的喊了方游一声姐。 方游:…… 更奇怪了。 杨迎雪:“姐你来陪常盼吗?要不要现在跟我们去吃个饭?” 常盼:“不用,她还要赶回学校呢!” 方游还没来得及说话,常盼就先拒绝了。 方游点头,然后看着常盼,说:“那你回去了就跟我说一声,票已经帮你取了就放好,别丢了。” 常盼:“知道了知道了。” 就差没说你快走吧。 方游也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杨迎雪:“盼儿快走快走,我在丰乐城预约了铁板烧套餐啊快走啊啊等会来不及了!!吃了我赶紧送你去看外婆,我都帮你看过了,你爸妈下午都不在的,那个常夏也不在。” 常盼站在一边,盯着方游的那背着破书包的背影看了看,然后仍由杨迎雪把她拖上了车。 但去了医院的常盼发现杨迎雪一点也不靠谱。 她才刚走到病房外,就碰到了从门里走出来的常金文夫妇,和常夏。 五个人都很尴尬。 杨迎雪假装证据:“叔叔阿姨,我带常盼来看温莎莎,她阑尾炎呢。” 常金文依旧西装革履,许涵女士穿着一件毛呢大衣,质地做工一眼看上去就价格不菲,再加上她永远一副悲悯天人的表情,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他们中间站着的女孩,就是常盼走那天匆匆一个对视的常夏。 和那天相比,常夏不修边幅的样子像是错觉。 女孩穿着得体,过长的刘海也变成了有点洋气的卷。 原本偏黑的皮肤看上去稍微白了点儿,但也许是因为以前的生活条件实在不好,亦或者常年被人使唤,她面对别人的目光总是有点闪躲。 此刻看到以前见过一眼的常盼,先是后退了一步,然后迅速的低下了头。 许涵又心疼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常盼把还在叽叽喳喳控场的杨迎雪往后一拉,站上前,说,“我来看外婆。” 倒是许涵先开口了,“盼盼,你不是不回来了吗?来看什么外婆?” 她说话的语气依旧轻柔,但是和往日一样冰冷的亲昵。 如果小名是一把不锋利的刀,那紧随其后的两个断句,像是刚开过刃的新刀,把常盼还留了几许的念旧劈得干干净净。 常盼径直走到许涵面前,喊了一声非常甜腻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