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是为了嫁到朱家的?”辞雪的冷笑里满是讥刺。 “那你……”萧凰一时卡住了脑筋。 分明是聂夫人亲口所说,辞雪这一生费尽心机想要嫁到朱家,后来痛失从良之机,才要怒杀朱公子,又要化身厉鬼的。 难不成……聂夫人所说都是错的? 她不是为了翻身从良,不是为了争个门第,那又是为了什么? “辞雪姑娘,情之一字,最是勉强不得。”子夜突然开了腔,“若注定走不到一起去,总不能把他绑在身旁。害了他,也害了你。” 萧凰听得这话,心头一凛。回眸看了一眼少女,也不知她这一番话,究竟是在说辞雪,还是在敲打旁的什么人。 辞雪似要反唇相讥,可又像牵动了什么心绪,眼底泛上血红的泪花,咬牙道:“你说的倒轻巧。” 萧凰看她神态稍软下来,连忙追劝道:“是啊,虽然这姓朱的始乱终弃,负心于你,可他毕竟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辞雪突然炸破了嗓音,恨不得把谁生吞活剥了一般,“你说他罪不至死?” “他……”萧凰刚要开口,却被辞雪尖声打断了。 “他就是死一千遍,死一万遍,抽了筋扒了皮,下油锅里滚个稀巴烂……也抵不上他做的万分之一!” 暴怒之下,锁骨处的刺青又始伸延。眨眼间爬满了脖颈,一起一伏极是剧烈,直勒得红丝“滋滋”作响! 萧凰立刻按住金刀,以防不备。子夜握住颤动的桃铃,再一看辞雪失心疯的怨毒色,隐约明白了什么。 难道说鬼士的功力,不仅仅勾连着身上的刺青…… 更是跟魂魄的执念有关? 执念越强,怨气越重,刺青也随之演化,功力便更上一层楼! 还不及多加思索,又听辞雪嘶声骂道: “那……那个五马分尸的畜生,他就是死一千遍,死一万遍——” 说到一半,声音蓦然哑了下去。 “也换不来我的月儿啊……” 话已至此,猩红的血泪冲破粉墨,一滴滴沾染了惨白的衣衫。 “月——”子夜和萧凰相视一眼,均是震愕难当! 她是说……怜月? 原来辞雪宁愿不入轮回,宁可投身鬼道,宁受千刀万剐,也万万不肯割舍的执念—— 压根不是什么朱公子,更不是豪门的高枝儿…… 而是怜月啊。 二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过无数个明明再昭著不过、却尽被忽视了的蛛丝马迹。 其实…… 她们早该知道了啊…… 为什么在轩辕道长招魂时,辞雪的尸血一笔一画描了个“月”字。 为什么朱府里怜月的宅子写的是「燕燕」。 为什么怜月疯病时,抄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凤求凰》。 还有辞雪手里的那柄桃花扇…… 分明和子夜第一次闯进燕燕宅,在古井前不小心踩断的那一只—— 一模一样。 与辞雪相爱的那个人…… 本就是怜月啊。 “他杀了我的月儿……他杀了我的月儿……他杀了我的月儿……”辞雪的血泪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痛到极处的癫狂,与密密麻麻爬至眼角的鬼道刺青—— “他杀了我的月儿啊……” 此刻的辞雪悲怒已极,一身阴煞之气几欲滚沸。远处的朱应臣快要被鬼火烧成骨架,惨叫已不似人声。红丝网被挣得“嗡嗡”作响,只怕再挨不多时便要崩断! 眼看着局面一触即发,萧凰正犹豫要不要拔出金刀,忽听子夜在身后道:“我若能帮你找到怜月呢?” 本来失了神智的辞雪,顿时收回一刻清醒,眼角的刺青也退到脸颊处,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你既来了阴间,为何不去寻她?”子夜问道。 “月儿,她已经……”辞雪怒火化散,尽成了槁木死灰,“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未必。” 子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字纸。只见白纸上错落如麻,勾满了凌乱的血字。 “这……”辞雪望见这依稀熟识的字迹,禁不住血泪又涌将上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正是怜月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篇《凤求凰》。 子夜拈住一枚桃铃,弹出铃上的细刺,挥袖便是凤舞龙飞,在那血纸上刺出一排虬劲的符文—— 问魂符! 萧凰愣愣看着少女描符作法,这才明白她为何要自己稍带上那幅染血的字纸。 符文浸了精血,便能在阴间寻得那人的魂魄。 难不成……她早准备问怜月的魂了? 不愧是我心上的姑娘,就是有先见之明! 子夜符既画成,将纸一团,掌心催起内力,纸上便钻出一缕极微极弱的灵火来。 见状,她轻轻吁了口气。 “还在。” “这……当真?”辞雪的话音颤得厉害,满面刺青飞快消退,直隐到衣襟以下,“月儿她……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话音未断,忽听娑婆外传来铁链拖动的杂声,“滋滋啦啦”的极是刺耳,还伴着铿锵如雷的鬼鸣声。 “是鬼差。”子夜眉头一凝,想是不久前红衣杀了两个鬼差,故引来冥府的追查。伸指嘘了一声,示意萧凰和辞雪少要做声。 这冥府就好比人间的官府,正经事不多干,找麻烦倒是比谁都勤快。二人阳走阴本就犯忌,辞雪又修了鬼道的身,若是让鬼差注意到了,局面只会更不好收拾,哪还有余空救那姓朱的命? 子夜打定主意,捧起那灵火道:“我去找怜月。”又沉下脸来,凝重道:“但你须得答应我,放了那姓朱的,和怜月重走奈何桥,乖乖的转生投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