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苓和十四霜不在乎丢了□□,巳娘却是火冒三丈,当即占了温苓的身,追着白狐大骂:“混账东西,你看你干的好事!” 白狐淡淡道:“仙祖息怒,不就是癞蛤蟆么?回来我赔你五千只。” 巳娘气得头晕:“这是癞蛤蟆的事吗!这是……这是……”后半截话卡在嗓子里,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只得忍气吞声收回了仙元,任由温苓跟着白狐去了。 众人跟随白狐来到桃花荫下,白桃花纷纷扬扬落满身周。湖面波澜一荡,人影尽随桃花席卷无踪。 桃谷,度朔山。 相比旸池的夏日长明,最深处的度朔山却是终年暗夜。天穹上银汉无声,明月高悬,下方是一棵庞大无伦、顶天立地的万年老桃树,树荫之广足以覆盖十里方圆。人站在老桃树下,就犹如一粒微小的尘埃。 白狐带众人走在比墙还高的须根下,天上还连绵不断飘落红白相间的桃花。和别处不一样,桃谷的外围尽是红桃,内里尽是白桃,唯独这棵老树是红白参半,万点冷暖交织,别有一番境味。 行进途中,白狐忽对萧凰说起:“子夜还在人间还债。” 萧凰一怔,隐约听出话里的促和之意,不禁问出来:“她不是去了鬼道,和那厉鬼再续前缘了么?” 白狐摇头:“她是桃谷弟子,决不会委身于鬼道。嗯,其实……” 可不等她说完,萧凰就苦笑道:“仙尊,罢了。” 只要无关乎大是大非,那小姑娘去向如何,她不想再过问一丁点。 甚至,她连她的名字都不愿回忆了。 近来她不是没想过,伤透她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红衣厉鬼么? 也许是,但不全是。 最让她伤心的,是她付出了火热的坦诚,只换来她冷冰冰的讳莫如深;她一次次想拥她入怀,却被她一次次地回避和推开;甚至在她临死前,不过想求她一句实言,可终究等来的,是和心跳一起窒息的沉默…… 其实十四霜也说起过,子夜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刺出那一剑。 但萧凰不想听,转身就走了。 她听累了,也猜累了。 念及此处,萧凰疲惫一叹:“不管怎样,都随她去罢。” 白狐“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只从袖子里拿出那只狗尾草编织的小狗,将纤细的草茎插进树根的裂隙里,给肃穆的老树平添了一丝趣色。 萧凰虽在言语里放下了子夜,可当她看到那只草编的小狗时,还是目不转睛愣了很久的神。 直到白狐开口说话,才将她从怅惘里拉了回来。 “这里,是整个桃谷的根蒂。 “也是每一个桃谷弟子拜入仙门的起点。” 说到这儿,白狐看向十四霜。十四霜也郑重点了一下头。 这度朔山,她原是熟悉的。多年前被赤狐仙尊领入仙门,第一步就是来这儿祭拜老桃。被老桃赐予桃铃的那一刻起,才是名正言顺的桃谷门人。 白狐叹了口气,仰看漫天落华。 “这里,也是我和阿夭开始的地方。” 我和她相遇在八百年前。 阿夭是仙狐,而我是凡人。她救了我,我爱上她,所以变成和她一样的狐狸。 因我毛色雪白,她叫我素素。 初相爱时,我们形影不离。一起修行渡劫,一起游历四方。有风花雪月,亦有柴米油盐。 可有些事情,往往在年深日久后才显出分歧。 阿夭是仙家出身,看待人世苍生,总是慈悲为怀。她善良,她热忱,她仁义心很重,她不但济世救人,还渡化了许许多多的妖魔精怪,指引他们积德行善,修成正果。 可我和她不一样。 我曾是凡人,我受过很多欺负,吃过很多苦。我讨厌这肮脏的凡间,才爱上超尘脱俗的她。我没什么普渡众生的理想,我不想救人。我只想和她隐于山林,朝朝暮暮。 我们的分歧,就是这样一点点撕开的。 她以为凡人可怜,我以为凡人活该。 她说众生皆苦,我说人心险恶。 她心里有苍生,可我心里只有她。 她善缘越积越广,本领越来越大,名望也越来越高,普天下的仙家都十分敬重她。求她办事或是来谢她还愿的,年年月月总是络绎不绝。 ……可是我不想要她这样。 与她相比,我仙根不纯,修为又太浅。我总觉得她高不可攀,我比她更不安,更爱吃醋,也更怕有朝一日淡了情分,被她抛弃。 我心里不自在,开始和她置气,找藉口不和她同行。我宁愿一个人关在桃谷里静修,也不愿陪她往凡间行走。既然她私情大义两难全,那我偏要跟苍生争一个输赢。 阿夭察觉到我的心绪,便拿出更多时日来陪我,哄我,照顾我。可凡间事分毫不见少,她也难免分身乏术。为此我闹过许多次,心里头的裂痕也越来越深。 我越来越觉得,她更爱她的苍生,不爱我。 可直到很久之后…… 我才知道我错了。 十八年前,到了我渡百岁劫的时候。 我们狐仙百年渡一劫。劫数七日,伐毛洗髓,不但要忍受去旧迎新的病痛,而且这其间修为全失,脆弱无比,几乎和普通走兽无异,要严防邪魔乘虚而入,不能有半点闪失。 其实桃谷是仙门禁地,只要在谷中安稳渡劫,是不可能有邪魔侵犯的。但我以为,平时她忙着济世救人,也就不算数了,但这回百岁劫,她必须守在我身旁,寸步不离。 我要求的,阿夭都认认真真答应了。临渡劫前,她忙前忙后,为我选了谷里风水最宜的地方,修缮了屋舍,装点得很漂亮,种了更多仙桃,还猎了吃不完的野味。不知我七日渡劫的,还以为要怀胎生小狐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