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子夜还是容玉,戳了戳萧凰的额头,笑道:“萧姐姐,你这孩子……” 萧凰仰望着她,眼神不觉间变了味儿。 初时的局促感淡去了,此刻的少女和长辈融而为一,竟对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蛊惑味。 她忽然想……想报复她的慈爱,想作践她的尊贵。 想极了……玷污她,亵渎她。 萧凰猛一下拈住“师娘”的下巴,又凶又软地吻了上去。 一个肆行无忌的吻,三分是酸的,三分是甜的,三分是烈的…… “你——”子夜被她顶撞得筋骨一软,但她比鲁莽的徒儿更擅长拿捏彼此的□□。她撑起差点被她扑翻的腰身,松开她的朱唇,一记居高临下的耳光甩了过去。 “啪!”痒丝丝的刺痛令萧凰浑身一颤。她茫然:“子夜——” “萧凰。”子夜拂正襟裙,话声如上一世般严中有慈,但气息喘的甚是勾人,“你淫亵尊上,秽辱师门,该当何罪?” “我……”萧凰才懂了她的玩法,也就百依百顺地演下去,“是弟子该死,尽凭师娘处置。” “处置?”子夜的声音越是寡淡,就越是别有风韵:“我要罚你,你有几条命来领?” 话音才落,耳边的桃铃响了一响。 二人都转头望过去,只见半敞的房门外立着一道鬼影,几缕彼岸花丝勾落在门槛下。 子夜和萧凰从床边站起,走到魔罗鬼王面前。 “鬼王大人,你来接她了?”子夜问候道。 魔罗见她一身上辈子的素衣青裳,姿容也和容玉八九分相仿,她似乎意料到了什么,斗篷垂下去,掩却杏眼里的微光:“我只是,来见她最后一面。” 第173章 眷属(四) 子夜轻声一叹。很难想见壮志凌云的鬼道至尊,面对求而不得的爱人竟会如此卑贱。 一丁点的风声鹤唳,都能令她怕的缩回手去。 ……不敢接近,不敢企及。 子夜心想,幸好她提早窥见了花不二那件合欢襟。 “大人,你比我更懂她的。”她鼓动她道,“花不二平日里随性不羁,可她一旦认定一个人,便决不会移心。” “是。”鬼王还是很犹豫,“可那个人不会是我。” “是或不是,你问问不就知道啦?”萧凰也笑道。 魔罗的心绪缠在一块儿,剪不断,理不清。 纵然,她对那个疯子爱极了,也想极了,可她又懂极了,九九八十一重无间是怎样一种执念。 她更是怕极了,假如她真向她问起那个唯一,她回答的仍是“夫人”而不是“蛮蛮”,她又该……她又该怎么…… 魔罗越想越慌。 与其听到不想要的答案,莫不如永远不问。 她摇了摇头,敛身欲退:“罢了,我……” “大人。”子夜握住她的手腕,“你不敢问,我们帮你问问好了。” 花不二回到折梅轩时,夜萧二人正在院子里等着她,手里还提了三只孔明灯。 “刚好,你回来了。”子夜把灯捧在手里,萧凰则用蜡烛点了灯芯,焰火描红了三人的眉眼。 “这几只天灯,原是二十年前剩在府库里的,放那儿也是占地方,倒不如我们放了它,每个人许个愿罢。”子夜塞一只给花不二。 “许愿?”花不二一怔神,后头的话没说出来,只在心坎里回响:“我要……许个什么愿?” “那,我先来。”子夜托起天灯,许道:“愿花花和凰儿,如鹡鸰往来,如棠棣长青。” 说罢,便将那灯火悠悠地送飞了。 她措辞很是含晦,但花不二随她前世饱读诗书,自然明了这“鹡鸰棠棣”是何寓意。她捏了捏天灯的纸壁,没有言声。 “到我了。”萧凰边放灯边说,“那就愿我的师娘和姨娘,好事遂心,万般胜意。” “遂心胜意”并无不可,只是这“师娘和姨娘”更溢于言表了。 花不二自然都听得懂。 但此刻,她却无心予以思量。 孔明灯的火苗映落她的瞳仁,一闪一灭沉进她的心海,照亮了最深处、最混沌、也最澄澈的心愿。 “我想……我想……” 疯魔了阴阳两世的心啊,终于望穿执念的迷障,走向了她的归宿,她的眷属。 我想…… 我想躺在塞北的大草原上。 眼前是无尽的蓝天。 背后是无尽的草地。 远处是无尽的牛羊。 身旁,是我永远爱不到尽头的爱人。 说到爱人,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浅浅弯起。 “——我的蛮蛮。” 说着,她很用力地捧起那盏天灯,放飞在黑茫茫的夜空里。 那一盏灯好似很重很重,又好似很轻很轻。 放飞了一灯烟火,也放飞了两世因果。 看着交相辉映的灯火与绝色,子夜和萧凰都笑了。 她和她都望向她的身后。 “她来接你了。” 花不二蓦然回首。 就望见伊人啊,站在院门旁的灯笼底下,一袭青如长天的犬戎裙袍,额头的珠坠儿熠熠生辉,那双落满了星星的杏仁眼,因羞惶而低垂着不敢抬起。 花不二绽出的笑意渐渐朦胧。 就那样一步步、一步步地向她奔去…… 永不回头。 随脚步一同远去的,还有那一身殷红似血的汉衣。 在鬼火的烧噬下,衣裙一丝丝尽褪无踪,幻化为暖红配沙青的犬戎长衣。 “哗……” 灯摇风曳。 她撞进她的怀里。 “蛮蛮。” 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轻唤溢出唇齿,她听见耳旁人苦苦压低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