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其名曰,叫成全。 实则一砖一瓦,都是懦弱。 辞雪不知这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她只想继续寻下去。 直到那天,她撞见一个身携刺青的红衣女鬼。 她问她,可曾见过一个叫怜月的姑娘。 红衣似乎看出了她的过往。 她说,那小丫头命薄,死了那么久,早就魂飞魄散了。 辞雪呆呆地望着孽海。 很想去人间寻一记天雷,把自己也劈成魂飞魄散。那样子,月儿是不是就不会孤单了? 红衣说,鬼是救不来的,但仇可以报。 “怎么报?” “入我们鬼道。为鬼伸张,替鬼行道。” 辞雪想了一会儿。 “那个人……叫朱应臣。” 红衣种下一朵彼岸花,她们回到了人间。 夜深了,那姓朱的正做着酣梦。 只需一记鬼火,就能令他开膛破肚。 可辞雪不想这么轻饶了他。 月儿受过的苦,她要他千倍百倍地都尝一遍。 于是她问红衣,勾去了他的魂。 娑婆里,她变出七道铁索,洞穿了他的骨肉。 鬼火日夜不熄,烧得朱应臣死去活来。 辞雪第一回 尝到了血淋淋的快意。 可又觉着无比的空洞。 即便有七十条、七百条铁索,即便这鬼火烧上一千年,一万年…… 又怎能换回她的月儿呢? 可事已至此,已由不得她做选择了。 临去时,红衣在她心口一点,种下了鬼道刺青。 那刺青如一口凌迟的快刀,切碎了发肤与血肉,又重新凝作一起,随后又切成粉碎,又凝在一起……如是九九八十一个轮回,方可炼就不伤不灭之身。 辞雪不知自己熬过了多久。 只听得空荡荡的戏台子上,回响着惨到极处的鬼哭声。一声接着一声,震得漫天铁索都瑟瑟哀鸣。 便在这遮天盖地的鬼哭声中,忽然生出一道清亮的少女声—— “阿辞。” 辞雪猛然惊醒过来。刺青本已漫到了眼角,顷刻间烟消云散。 如落下一片细小的雪绒,凉意直抵心间,化散了纠缠不散的梦魇。 “月……月儿?” 她看见屏风后头,那个扮成卓文君的少女,面若芙蓉,眉如远山,笑吟吟的极是温甜。 辞雪怔了半晌。 她看她一步步朝她走来。 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 直到怜月张开双臂,温温软软地抱住了她。 “阿辞…… “你来的好快啊。” 辞雪缓缓抬手,将她紧搂在怀里。霎时间,泪如雨下。 “月儿,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辞雪心里攒了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不应该,可临到嘴边,却是一个也说不明白,只哽咽得一塌糊涂。 怜月盈盈一笑:“阿辞。” 辞雪仍在抽泣。 怜月伏到她耳旁,轻声道:“你说,咱们唱了一辈子的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辞雪捧起少女的脸颊,眼含温柔的热泪,凝望着那对儿水灵灵的琥珀。 那句回答,她一辈子都在逃避,直到黄泉路上,才终敢宣之于口。 “戏是假的…… “我对你,是真的。” 言罢,她试探着俯下脸去,在怜月的樱唇上,印下了一记足足迟了一辈子的吻。 第38章 颠倒(一) 看着雪月终于拥吻到一处,萧凰才放下沉重的心绪,满心是无比的欣慰,又有点痒丝丝的,忍不住转过余光,偷觑着一旁的子夜。 殊不料一侧过脸,正撞上子夜炯然的目光,竟不知她已是看了自己多久了。萧凰像被逮住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双颊烧得厉害,慌忙转回脸去。 这时,四周幻境陡然一震,大片化作光晕,消散而去。二人一见此状,均知雪月既已团圆,这瞬境即将消失。子夜忙吩咐道:“快去收魂,到奈何桥——” 不等听完,萧凰只觉神智一晃,漆黑的石壁闯入眼帘,已是回到辞雪的娑婆之中。 石壁上徒留几道红丝,辞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漫天铁索勾连着石块,“轰隆隆”地大片塌落。戏台处,那姓朱的七道铁索尽数崩断,烂泥似的跌落下去。 萧凰伸臂一探,先收走了石壁上的桃铃,返身飞纵而下。掌心贴着那枚方胜,一把捞住朱应臣的衣襟。魂身化成一道灵火,倏一下吸入符中。 刚握紧问魂符,眼前又是天翻地覆。待娑婆碎尽,定睛一望,已置身在茫茫无际的孽海汪洋。 “对了,奈何桥!”萧凰不等松一口气,想起子夜的嘱托,连忙运起轻功,沿着来时路赶去。 一路上,额间的“天涯与共”仍在作热,眼前时不时晃过另一片疾逝而去的孽海。 ——是子夜的眼识。 纵知即将要会面,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她。 而她,也在想她。 这一路,子夜闪过了无数个念想。 从前,她自认是鬼胎之身,命格太凶,这辈子注定了不得善终。 无奈,她一次又一次自断情根,生怕招来什么血光之灾,半点也不敢连累萧凰。 只恨自己这一生游走阴阳,沉浮血海,配不上与萧凰朝朝暮暮,细水长流。 可如今,看遍了辞雪与怜月的前尘往事,心念不由得大大改观。 雪月本是最应该朝朝暮暮、细水长流的眷侣,可困于世俗的桎梏,又少了那一分相守的勇气,最终不还是被一座花轿割裂了命运,彼此痛失挚爱? 看过雪月,子夜这才深深惊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