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娘“呵”地一笑:“我不吃饱饭,哪来的仙力保护你们?”说话间,又是两个包子下肚。 萧凰惊异一挑眉,心想这仙家的耳识真不一般,那么小的嘀咕声都能听见,忙道:“仙祖您放开了吃。店里不够,我再去打些野味来。” “唉……”巳娘长叹一气,“我只是个医仙,顶多藉着阿苓的身,在暗处护着你们性命。真要对付鬼道,本该是阿夭和素素的事。可惜阿夭不在了,素素又太不是个东西,怎么把这送死的活儿,丢给你们两个小娃娃去做?” “我师尊她……”子夜沉下声音,“她立过毒誓了,永世不入凡界救人。” “哦。”巳娘不由苦笑,“这也怪不得她。” 子夜顿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仙祖,她当初为何要立下毒誓?” “我哪里知道。”巳娘摇了摇头,“八成,是为着阿夭罢。” “那我师娘当年……”子夜又想追问她的死因,但被巳娘截住了话头:“你敢问这个,就不怕素素打断你的腿?” “弟子不敢。”子夜只好作罢。 “饱了。”巳娘环顾一桌子的空碗碟,又接了萧凰捧上来漱口的茶,“今晚我要教阿苓仙术。明天一早启程,去怀璧山。” “悉听仙祖吩咐。”二人连忙应答。 “免了,免了。”巳娘摆手道,“主意是你们拿的,路是你们走的。我不过是带着阿苓,尽我仙家的本职罢了。” 言罢闭上眼睛,正待收回自己的魂魄,忽又心生一念,板起脸道:“对了,阿苓是个好孩子,可不许你们亏待了她。” 萧夜二人才听她讲过温苓这一路如何以命犯险,替她们拖住厉鬼的脚步,心下感激还来不及,连连点头称应。 “尤其是你,没事少喝点闲醋,也不怕酸死了你。”巳娘朝子夜笑了笑,“若惹得阿苓半点儿不快,我可拿你们是问。” 看着子夜点头认了,巳娘才放心闭了双眼,再一晃神,已然换回温苓的魂魄,愣了小半会儿,“呜呜呜”又哭了起来。 “温姑娘,你身上可好点了?”萧夜二人抢着嘘寒问暖,“饿不饿?冷不冷?热不热?累不累?痛不痛?难受不难受?……” “我……我……”温苓啜泣个不停,“我肚子好胀……” “我去煎一碗半夏汤,给你消消食。” “我身上好黏,好多汗……” “我这就去烧热水,才给你买的丁香的澡豆。” “我好困……我想睡觉……” “等煎完汤了,马上给你铺床。” …… 忙里忙外安顿下来,天已是擦黑了。 萧凰将手伸进浴桶,试了试桶里的热水,微烫得刚刚好。 “快些洗罢。天凉了,小心受冻。”萧凰柔声叮嘱着,又把新衣、沐巾、澡豆之类的塞到温苓手中。 “好。”温苓接过东西,紧张地垂下目光,不敢直视那双温柔无尽的丹凤。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知她是女子,却在与她指尖相触之时,心跳依然漏了半拍子。 她至今想不清楚,她对她十八年的爱恋,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 “多谢你,萧……”温苓纠结着唇齿,不知该怎样称呼她,“……姐姐?” “哎,使不得!”萧凰一阵惊慌,毕竟这三个字可不是随时随地、什么人都能叫的,“直呼我萧凰就行。” “好。”温苓识趣地答应了,“你快出去罢,我洗洗该睡了。” 萧凰依言开门退去,临走又道:“我们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我们便是。” 言罢,轻轻掩门离开。 忙活完这一番,萧凰也感到十分乏累。长舒了一口气,转步推门,回了自己的房。 房里很暗,只点了墙角一支黄蜡。火苗伸了个倦怠的懒腰,光泽也烧出几分寡淡无味。 北角处,纱帐子应着微风拂了一拂。床上那人影静静躺着,似是早已睡熟了。 萧凰漱洗打理已毕,蹑手蹑脚走近前去,小心解开衣氅与外袍,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响动,惊扰了少女的睡梦。 可正当她整罢衣袍,想着要怎样上床去睡时,子夜却突然发了话:“床上没地儿,你睡桌子去。” 语气比突降的春寒还要料峭三分。 萧凰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她明白,子夜饱饱喝了一天的老陈醋,总不能平白无故地翻过去作罢。 温苓是个好姑娘,巳娘又是个老祖宗,子夜心里再有气,也万万不能迁怒于她们。 这份气,也只好她自己来生受了。 ……谁让她是她的唯一呢。 “子夜……”萧凰可怜兮兮道着歉,“我错了。” 见子夜不答话,她又道:“我早该远远地躲开,不该让她摸到的。” 末了,又胡乱起誓道:“以后,我也找个刺猬仙儿上身。除了你,谁都不许碰我。谁碰我,我就扎谁。” …… 说了好半天,帐子里的人仿佛聋了一般,任她怎样解释讨好,也不愿回应一个字。 萧凰苦涩一声长叹。 ……想必这一次,她决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了。 萧凰只好拣起才叠好的衣袍,拉开椅子坐下。袍子披在肩头,横臂往桌上一趴,凝望着帐子里一动不动的人影,苦苦等候着不大舒坦的困意。 澄波微漾,烛影慢摇。 温苓在水雾里百无聊赖地沉浮着。她低下头去,透过清澈的水波,一枚又一枚数着肌肤上留下的淤青。 这些天里剧变迭起,又在生死关来来回回往返了好几遭,事后想起,恍若一场虚妄离奇的大梦。也不知需要多长的时日,才好抚平内心的余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