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萧凰简直欲哭无泪。 温苓还以为“他”对自己医术存疑,急切道:“你不信,我先给你看看症状。”说着便伸手过去。 “不不不……不要!”萧凰吓得退开一大步,支吾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去救朱公子了。等事情办完再说罢。” “嗯。”温苓有些失落,可还是低顺了眉眼,在她肩头抱了一下,“我明日再来寻你。” 萧凰松了口气。好说歹说,终是将温苓送出了门去。 门栓一阖,萧凰顿觉双腿作软,从脖颈到脊梁,已是凉津津的一层薄汗。 一回首,便看那一道青白色的身影立在床帐前,遍体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萧凰张了张口,喉咙却似哑住了,思量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啼血毒,还差一点。”她褪去右半边的三寸衣襟,露出白布封藏的诱人轮廓。 也不知这样一个举措,能不能唤回前一刻的温存,只把温苓的不速而至,权当做无事发生。 子夜冷哼一声,闪到萧凰面前,拿住褪落的衣襟,完好地遮了回去。 ……遮了回去。 随即反手运劲,在膻中穴重叩两下。衣内的啼血符印被真气冲化,尽作烟消云散。 子夜淡淡丢下一句:“行了。” 萧凰一摸胸口,果然灼痛尽已消去。想起贴身解穴时少女贪婪的眼识,忍不住道:“既然解穴这么容易,那你方才摸了半天,又是在摸什么?难不成是在吃我的豆腐?” 她在亟盼着,等一个肯定的回答。 “放心。”子夜转过脸去,“不会有下次了。” 她落落大方搬出了自己的欲念,又当着萧凰的面,狠狠摔成了粉碎。 我对你有过心动,但只是到此为止。 萧凰心尖一震,看着少女故作凉薄的模样,小心翼翼凑上去:“你生气啦?” “我生什么气?”子夜压抑着几度涌上的酸意,“你是女是男,是三妻四妾,还是后宫三千,和我有什么相干了?” 萧凰听得出来,小姑娘气得不轻。 有那么一瞬间,她动用了“天涯与共”,换成了子夜的眼识。 她看见子夜眼里的自己,蒙上一层不争气的水雾,抹杀得一塌糊涂。 ……她知道,她哭了。 子夜从未想过泪水会来得如此轻贱。 昨夜被鬼火贯穿胸膛,自己强硬得什么似的,连一声呻吟也不曾有过。 而萧凰不过和旁的姑娘说了两句话,却要自己费上好大的力气,才守住眸子里的溃不成军。 ……废物啊。 萧凰看着少女极力忍泪的倔强,心坎里一阵针扎似的疼。 她上前一步,多么想把她拥进怀里。 可还不等抬手,子夜突然扶住门框,痛楚□□,身子剧颤个不停。背后响起尖细的鬼哭声,三只鬼脸透衣而出,飘零殆尽。 原来是早间在火海救出的三个灰衣弟子,又抵作了三条命债。 “我胎里带着命债,一辈子都要救人还命。” 直到此刻,萧凰才依稀懂得了这话的含义。 可惜手抬到半空,还是没敢揽住少女的肩膀。 子夜喘息渐定,起身将门一推,望见天边娇怯的月牙儿,却才升起不久,光晕还不甚明朗。 “时辰到了,上路。” 第25章 娑婆(一) 朱府,「燕燕」。 “沙——沙——” 一浓一淡两道身影翻越墙头,落在井旁。 临近井口,子夜耳旁的桃铃一阵轻晃。指缝里一张月白的纸符,符上的血迹淅淅沥沥,画出一道潦草的咒文,正是附着了朱公子精血的问魂符。纸符折了几折,压成一片方胜揣进怀里。 “走么?”萧凰站到井床上,俊逸的身姿遮住半边皓月。左手一伸,递到子夜面前。 生死彼岸的门,只有萧凰才能打开。子夜若想一同出入,须得连着她的身子才可。 子夜蹙了下眉头,偏不肯握住她的手,反倒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冷应了声:“走。” 萧凰摇头苦笑,只纵身一跃,二人双双落入古井。 忘川,冥潭。 平整的水面撕开个裂口,彼岸花的血光直涌上来,雾一般漫延开去。 萧凰冲出水面,张目一望,果然又来到这四面封合的深谷之中。笔直的峭壁直入云霄,天空的云雾压得极低,浓得欲挤出雨来。 她连忙找寻少女的身影,却见子夜不知何时已浮出七尺远外,手中拈着问魂符,指尖一搓,燃起淡青色的灵火,直指天穹的云海。 “果然……”子夜仰望云天,“还要下第一重鬼门关。” “你是说,我们要上天去?”萧凰有些难以置信。环顾四面山崖,连一条路、一棵树也瞧不见,只怕连飞鸟灵猿也是万难办到。 “此地只是阴阳交渡的忘川一角。云海之上,才是真正的酆都鬼门。”子夜收了灵火,游往最近的岸边。 “怎么走?”萧凰紧跟其后。 子夜郑重望了她一眼,才始娓娓道来。 “我师尊说,从阴阳临界到第一重鬼门,有五句诀要遵行。 “这五句说来简单,但你千万记好了,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阳入阴,逆轮回。 “倒干支,易四维。 “身莫退,头莫回。 “这阴间不比阳间,四象方位并非一成不变。你眼里看的是峭壁,可心里若当它是平地,它自然就是一马平川,纵步疾行也不在话下。 “但在这峭壁上行走,却有两个大忌。其一是只进不退,其二是千万不能回头。 “犯忌了,你就破功了,四象一旦归位,平地又变回峭壁,那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