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梦想才是最重要的。”记忆里好像有人,曾对她说过这话。 进步,进步。 永远进步,永恒孤独。 多年好友的女儿这些年也加入了作家领域,再往前推十年,还很喜欢缠着老者让她评价自己的作品。 “这般相互消耗相互勉强相互伤害的感情,如果说是爱的话,可能贴错了标签。”老者当时还能把话说得犀利,“这位主角,在伏低做小,依赖着别人才能活下去之前,可能更应该先好好找找自己才行。” “这你就不懂啦,杜老师。”小黄当时很坚持自己的看法,“这样的感情才酸爽呢,读者就喜欢代入进去不断窒息,再让他们尝到点甜头,再窒息,再喂饱,最后像竞技一样打败其他竞争对手,赢得感情。” “至于什么爱不爱的,作者不想琢磨,读者也懒得细想,傻子才想!” 老者本来还想问问这样继续下去,难道真的不会让文化环境再次走向一个百年前的轮回?但后来一想又觉得自己也没资格批判年轻人的道路,毕竟这年头,认识小黄的人,可是认识她这人的几百倍还要多。 但总有一天会去寻求解答的,老者想。 等你赚够了钱,做够了你所有想做的事,到最后,你还是会想要通过文字去寻求解答。 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的话。 她看着屏幕上的“我真的喜欢她”,也没过上几秒,就又被新的新闻插播,是关于电子人人权的议题。屏幕上被贴出了好几个人的大头照,里面有她曾去过的某个研究所里的人。舆论认为这群人蔑视灵魂,拿生命做实验,全都该被钉在人类历史的耻辱柱上面。 老者在那上面寻找一张熟悉的脸,奇怪啊,他们前几周天天骂她的,怎么今天反而不再把她拎出来,让她再看看那张怀念的脸。 他们曾经把她碰上神坛,现在又把她踩得够惨,她曾追求的名气,那伟人的痕迹,是否真有那么可贵?如果再见面,老者或许能够给予她一个不同的解答。 而她现在只是听着人们对于她爱人曾经行为的抨击,不反驳,也不回复。因为她也没有能力确定那个灵魂的界限,她也曾深受其苦,日日夜夜对自己降下道德的惩戒。 “我疑惑你,疑惑自己,但也不妨碍我爱你,你说是吧,嗯……” 谁来着? 那个最关键的名字,她想不起来了。 随后她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地面也是一块陌生的广场,她好像来到了梦里,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也忘了这儿是哪里。 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的姓名。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这次老者算是彻底意识到了,她得了与亡母一样的问题,她需要找个能照顾自己的人,或是机器人。 之前常去的那家研究所现在迫于舆论也快倒了,她或许能去那里高价买个他们已经淘汰掉的小机器人。 之前招待她的那个就不错,希望她还没被销毁。 她最后绕了几圈也没想起回去的路,干脆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等待着回忆的复苏。 拐杖被放在一旁,她已与它相处将近二十年,早已掌握得得心应手,她隐约记得自己早年也拄过很长时间的拐,当时她那腿是怎么长好的来着?现在也已想不起来。 好像是睡了个觉,梦醒了,就好了。 她低着头,看着雪在地上融化的痕迹,面前那一块低矮长方形转播屏幕上的光太亮了,晃得人眼睛疼,上面好像在转播着最新机器人的研发进展,似乎备受瞩目,以至于不知不觉间这块广场上都围满了人。主持人告诉大家接下来将展示目前世上第一台,同时具有“真正的灵魂”与“真正的身体”的,将改变世界,改变人类的,真正的原型人造人机器! 一时间掌声雷动,老者不想去看,也觉得很是烦人。 主持人接下来将要公布它的姓名,说为了纪念最初从月球储蓄基地上收下的那一份文件,将会给这个人造人起名为那一份文件的文件名。 说来奇怪,他说了那一份资料的重要性,却只字不提那份资料主人的姓名,可能因为那主人当前正处于什么争议的风口浪尖吧,老者想。人嘛,总是别扭得不行。 “所以,它的名字将叫做寻安。” 老者抬起了眼。 这名字太熟悉了,熟悉到好像该是自己的一部分一样,但她却一时间无法确定它到底属于哪里。 直到她的眼睛适应光亮,看见屏幕上的那一名人造人少女。 她留着黑色的齐肩短发,穿着一身白衣。主持人说它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所以现在眼睛的颜色很淡,它的虹膜会根据不同的状态而呈现七种不同的颜色,可以满足城市生活中的多种需求等等。 主持人啰里吧嗦,少女却完全没有想听的情绪,她乖巧地站在那里,眼里却根本隐藏不住对这个世界的无限好奇。 对啊,原来是你,老者想。 我知道寻安是谁了,原来是你。 她看着那名少女,就像是了却了一道难题,已经没有再盯着屏幕的必要了,于是她闭上眼睛。 她闭上眼睛,梦里的她,初次睁开眼睛。 十三岁的少女手中攥着演讲稿,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来回踱步,灯光还没准备好,台下的学生们看起来也都对她的演讲不感兴趣,她还没开始讲就觉得士气已降下一半。 根本就没人喜欢你,她对自己说,你完蛋了,你太失败了,你今天就不该站在这里,你的一生都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