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新雨哭出了声音：“我……我就是难受……”　　 夫妻俩都不年轻了，早些年怀孕不易，双方都调理了很久才怀上仅有的一个宝贝女儿。　　 分娩不易也没想再要，年纪大了那方面也少了，上个月就那一次，没想到竟有了。　　 “是我的错，不该和你吵架……没关系啊，没了就没了吧，有汐汐就很好，高龄产妇也危险，你知道的，那会你三十多就危险，更不要说现在奔五十的人了。”　　 景新雨在他怀里点头，但还是哽咽：“唉，我就是难受，好像我们子女缘浅……汐汐能平安生下来……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了……”　　 “这个没生下来，也是眷顾啊。”　　 唐信鸿尽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想想我们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有那个精力去教养孩子吗？长到十几岁，我们都六十了，娃叛逆期到了想打，跑都跑不赢！没事，让这个娃重新投去小夫妻的家里吧，对这个娃更好。”　　 这么一说，景新雨的心神奇地好受一些了。　　 也是，自己家里除了经济条件好一点，自己和丈夫都不年轻了，教养孩子以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傍晚的时候，唐景汐的爷爷奶奶得到消息，提着水果篮来了医院。　　 唐信鸿正在旁边陪景新雨说话呢，见爸妈来了，站起来过去接过水果篮：“来看就行了，提这东西干什么嘛，又沉，家里水果又不缺。”　　 他回头朝景新雨笑：“新雨，爸妈都来看你了。”　　 景新雨朝他们笑了笑：“爸，妈。”　　 她面色还有些苍白，旁边的液体都空了，右手手背还贴着医用胶布。　　 奶奶看了就哎哟地叫了下：“看这多受罪啊。”　　 她坐到景新雨的床边，说了一会儿安慰的话。　　 爷爷不善言辞，坐在另一边没有病人的床上，就跟唐信鸿说：“回家还是要好好养养身体哈。”　　 唐信鸿：“肯定的，肯定的。”　　 而旁边的床上，奶奶握着景新雨贴了医用胶布的手，语气感叹：“唉可惜了啊，说不定是个男孩呢……”　　 景新雨脸色一僵。　　 旁边陪着爷爷的唐信鸿迅速地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急：“妈你说啥呢！”　　 景新雨忽然都感觉不到身体的不适了，只剩胸腔一片一片的起伏。　　 她没出声。　　 唐信鸿和她夫妻多年，还看不出她的情绪吗？　　 何况，不要说景新雨了，他也气愤异常，语气颇为激烈：“新雨刚小产做了手术你说这些啥意思？！还有，我们汐汐难道差在哪儿了吗？！我们新雨把孩子生得那么漂亮，养得又好成绩优秀，跳舞还拿了奖连省里领导都看过她跳舞！”　　 “你这么激动干啥啊？”　　 奶奶有些惊诧，难得见唐信鸿这么激动，她缓和了语气，依旧握着景新雨的手感叹：“你把汐汐教得很好，我也很喜欢汐汐啊，和老二家的莉莉比起来，汐汐又漂亮又乖！对吧，但是吧……汐汐再好，以后嫁了人生的孩子还能姓唐么？”　　 唐信鸿气结，却说不出话来。　　 老两口离开的时候，唐信鸿黑着一张脸送他们到了住院部大楼门口。　　 奶奶顿住脚步。　　 唐信鸿脸色依旧不好：“怎么了，啥东西留上面了吗？”　　 奶奶叹气：“你生什么气啊，我刚刚也没说什么吧，都是事实啊，老二家莉莉不争气，但思远争气啊，还是个儿。但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因为汐汐是个女儿不喜欢她啊，我对汐汐难道差了吗？”　　 唐信鸿的脸阴沉得要滴墨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就是还有一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唐信鸿从未比这一刻更想让他妈妈闭嘴。　　 忍了忍：“……说。”　　 “老二最近老念叨想换车，但是呢，还差点儿，你当哥哥的，能补贴点就补贴点，行吧？”　　 唐信鸿气极反笑：“他换新房子我没补贴？现在买车也要我补贴？”　　 “是啊，房子都补贴了，车子补贴点能有多少？你都有三个车了，还都是好车，你弟弟就想换个本田，他是你弟弟啊，你开奔驰宝马，就眼睁睁看他开个马自达啊？”　　 少年时母亲再偏心，他都能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弟弟还小。　　 而这一刻，他刚失去一个孩子，妻子流产，母亲还一心想着为弟弟换车。　　 唐信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灰意冷。　　 他语气不好：“我没钱！这几个月厂里要换生产线，紧得很！”　　 回到病房，坐到景新雨身边，又回到上午刚来时夫妻相顾无言的场面。　　 景新雨看着他，沉默许久，说：“要是你刚才不说话，不维护汐汐，我……我可能真会和你离婚。”　　 唐信鸿心里也痛，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　　 更心疼妻子和无辜的汐汐。　　 他的汐汐，这么多年如珠如宝呵护的掌上明珠。　　 竟在母亲言语中比不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仅仅因为可能是个男孩。　　 滑稽！可笑！　　 他红了眼睛，握住景新雨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智鸣那边……”　　 他提起两人之前争吵的话题，景新雨的目光冷了下来。　　 “我会找他谈，以后不准他拉车进厂下酒了。”　　 景新雨眼睛微微睁大，静了静，用手指头戳上唐信鸿低下去的脑壳。　　 “算你没瓜到底。”　　 唐景汐下了晚自习赶到医院时，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看见爸爸在给妈妈剥橘子，一瓣一瓣给她喂。　　 尽管听不见在说什么，但两人脸上都有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