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棋局。 春秋战国时期的纵横家王诩之物。 知晓王诩之名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人们更熟悉他另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鬼谷子。 鬼谷子天生异相,脸廓似月,额前伴有四颗肉痣,后人曰其为鬼宿之象,于而立之年创建鬼谷门派。 鬼谷子乃千古奇人,通天彻地,智慧卓绝,为世间学问集大成者,精通各类术数,很多影响后世百年的名家皆出自鬼谷门派,鬼谷子的本领可见一斑,后鬼谷子感天地之变,叹人生无常,遂归隐山林采药修道,不再过问世俗,是生是死亦不可知,有人说他已经修炼丹道成仙,有人说他早登极乐,被其弟子们安葬在鬼谷之中,不论何种流言,都印证鬼谷子早已不在这世间,成为了一种逝去的传说。 但倘若有细心之人深挖这些坊间传闻,则会发现有一类言之凿凿的秘辛,那就是在鬼谷子避世之前,留在滚滚凡尘的最后一物,名作玲珑棋局。 天下如棋,世间似盘,据传言鬼谷子将其毕生所学凝聚在玲珑棋局之中,但并非得玲珑棋局者便可得其所学,玲珑棋局曾经易手无数,无人能够窥伺其中奥秘,若不是上有鬼谷一门的印记,在常人眼中,那不过就是一枚寻常的木质棋盘而已。 “五行阴阳开天地,纵横捭阖定生息。宏图一展惊风云,霸业千秋震乾坤。诸子百家创世纪,奇门鬼谷最真经!” 黄雀并不是个文人,也不是那种喜欢不合时宜硬要炫耀文采的读书人,他此刻念出的诗句,便是自古从鬼谷门派传出的长句。 黄雀之所以念叨,一来是因为玲珑棋局所带来的直接反应——鬼谷一派,这是一个任谁都无法忽视的神秘门派,影响力丝毫不逊色江湖的名门正派,二来便是那奇怪道士口中的玲珑棋局传闻,作为江都府衙的捕头,黄雀虽身为官差,但维护竞标大会内外的安保工作却是由刑部直接统管,所以黄雀对于竞标大会将会展出何物一概不知,不过转念一想,江夏王杨璘到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此等规格也轮不到江都府衙内的小小捕头来指手画脚,所以黄雀对于玲珑棋局展出之事一无所知,倒还算理所应当。 薛宇自然是听过这段鬼谷诗文,而且他了解的远比黄雀要更深。 因为薛宇曾经到访过鬼谷,也受到鬼谷一派的盛情招待,因为薛宇和四学会的人关系都不错,而鬼谷一派正是四学会的“天学”一门。 不过薛宇确实曾经耳闻过玲珑棋局的传说,只不过当时权当是说书先生杜撰而来的段子,并未信以为真,可是眼下莫无忧和黄雀的表情,却分明在告诉薛宇这是一件真事儿,这让薛宇颇为诧异。 踌躇稍许,薛宇未将四学会的话题引出,因为倘若此事有四学会之人渗入,恐怕黄雀又将会回想起那段在梁国六扇门与九天、李克用同时对敌的窘迫局面。 黄雀现在的心理压力极大,他急需要冷静思考并梳理错综复杂的线索,因此薛宇选择巧妙避开鬼谷一派的话题,旋即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导至玲珑棋局当下的所在。 “能够将这尊至宝寻来,并在竞标大会上展出,这晚晴楼的幕后老板怕是不简单吧。”薛宇问道。 此言一出,黄雀明显一怔,他没有想到薛宇竟然仅凭玲珑棋局这一条线索,便能联想到晚晴楼的神秘背景,不过现在黄雀有求于薛宇,而目前的线索又直指晚晴楼的竞标大会,所以黄雀并没有选择隐瞒实情,直言不讳道:“晚晴楼背后的主人就是江夏王。” “难怪了。”薛宇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很显然这并未出乎薛宇的预料,因为这世间得到宝物的人往往参杂着很多机缘巧合,根本不足道哉,反倒那些能够守住宝物并能够肆无忌惮的炫耀展出之人,才是最厉害的,也是最可怕的一类人物。 或者说这世上能够做到如此的,也只能是一类人。 有权有钱有兵之人——皇族。 黄雀的亲口承认无疑坐实了坊间传闻,薛宇倒也没有觉得意外,江湖之中空穴来风之事极少,他明白玲珑棋局能够在吴国江都府现世绝不会那么简单,江夏王杨璘掌管吴国财务,坐拥江南富饶之地的他自然期盼做出一番大事业,甚至江夏王杨璘想要夺嫡争皇的意图早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但现在江夏王杨璘手中的筹码远远不够他与太子叫板,所以他需要噱头来吸引源源不断的商客前来吴国经商,增强他的经济实力,因此他一手创办了晚晴楼,更兴建了竞标大会这等极度吸引眼球的盛会,从薛宇来到江都府的这三天来看,江夏王杨璘的举措十分英明,这无疑是一步好棋,对外部而言,江夏王杨璘粉饰了吴国的太平盛世,百姓对其称赞有加,贤王杨璘之名一时大噪,对内部而言,江夏王杨璘有了充足的资本秣马厉兵,只需等待时机,吴国皇位唾手可得。 “所以玲珑棋局是真事儿咯?” 前天相助黄雀破案时,薛宇耳闻江都府衙在晚晴楼外加派人手,以为竞标大会的诸多安全事宜皆由江都府衙管理,所以薛宇开门见山道。 黄雀的脸色有些无奈,江夏王杨璘那可是吴国当前风头最盛的人物,吴国上下的经济命脉全都仰仗这位治国奇才,他的性命安危关乎到整个吴国的兴衰,现场安保岂会由他这个小小的府衙捕头来掌管,但黄雀尚未开口,莫无忧却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是真的。” 此语一出,立刻迎来了黄雀不解的目光,他不明白为何莫无忧能够如此肯定的给出答案,但是薛宇却知道缘由,旋即他有些期待的看向莫无忧,问道:“难不成那天你急忙去看的就是玲珑棋局?” “没错。”莫无忧点头。 “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玲珑棋局?”薛宇不解,莫无忧显然不可能事先见过玲珑棋局,倘若没有那奇怪道人的出现,恐怕直到竞标大会的当场,众人才会得知如此隐秘的消息,因此莫无忧这般自信倒是让薛宇十分诧异。 “我偷听到别人说的。”莫无忧回道。 “听人说的?什么人?”薛宇问道。 “晚晴楼里面的人。”莫无忧回道。 “店小二?”薛宇问道。 “不是,那人看起来像是个大人物。”莫无忧回道。 “掌柜?”薛宇又问道。 “不是酒店的大人物,而是吴国的大人物,说不定还是位皇子。”莫无忧先是赶忙纠正薛宇那开始跑偏的思维,然后一本正经的回道。 “你怎么能辨别那是皇子?”薛宇问道。 “哪有人敢在外面穿着皇子的常服?”莫无忧回道。 莫无忧的回答让薛宇忽然一愣,莫无忧说得乃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皇子的常服当然只能皇子来穿,普通老百姓别说没见过,就算见过也全无可能去仿制一件然后穿在自己身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那么这位皇子在不知莫无忧在场的情况下,也排除了故弄玄虚的可能,而剩下的答案,再荒诞也是真相——玲珑棋局真会在竞标大会上展出! 黄雀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当即明白为何莫无忧如此肯定,他可是“盗神”啊,刑部在晚晴楼日夜布放,不就是防贼的吗?但莫无忧是一般的贼吗?即便大内皇宫他也进出自由,更何况还不是大内侍卫把守的晚晴楼。 但黄雀远没有时间去思考如何抓捕近在咫尺的莫无忧,因为他现在的重点是如何在五天内破案,不过莫无忧的话语还是给足了黄雀讯息,按照莫无忧所述,居然会有一位早就在晚晴楼入住的皇子,他会是谁呢? 黄雀极力压制住内心当中的那一份好奇,没有像刚刚对待奇怪道士的消息那般,急于绘制出神秘皇子的样貌,因为他明白,如此掩人耳目到访的吴国皇子,他的目的尚不可知,不过这位皇子能够像莫无忧所言那般肆无忌惮的身着常服,那就意味着刑部一定知道这位皇子的身份,但刑部却选择了秘而不宣,所以眼下对于黄雀而言,最好的方式便是装作一无所知,因为他本也无心过多参与竞标大会的事宜,他当前工作的重点依旧是江都府内的连环杀人案。 想及此处,黄雀将目光锁定在花间酒的身上,旋即说道:“花间酒在这里并不安全。” 黄雀的言外之意,薛宇当即明白:“所以你要将他带回江都府衙?” “至少他在衙内很安全,而且会有很多人照应他。”黄雀点头。 莫无忧静静听着黄雀的话语,目光静置在花间酒的身上,他的内心虽然很是纠结,但他也别无其他更好的选择,旋即亦是点着头,说道:“好吧。” 黄雀见众人同意将此案唯一的证人交由自己,感激抱拳,接着火速赶回江都府衙安排接收示意,不敢有分毫的懈怠。 半个时辰后。 十来位捕快带着一位郎中进入了唐依依所在的二十三号房,可是比邻的房客们没有一人敢上前围观,即便那位好奇心挺强的店小二也是敬而远之,官和民之间,永远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薛宇站在房内,打量着来者,其中却不见了黄雀的踪影,这让薛宇有些迷茫,当下拦住前几日在张员外府上见过的那位传话小捕快,旋即问道:“黄雀呢?” 那小捕快颇为客气的回道:“黄大人被府尹大人安排到晚晴楼了。” 晚晴楼外。 黄雀一脸无奈的漫步在街道之上,别说是他,就连江都府的府尹大人都不知道,为何刑部会直接要求黄雀立刻来晚晴楼维护治安,要知道黄雀手上还有一桩连环杀人案尚未破获,宰相徐温更是勒令五天之内破案,眼下刑部一道密令让黄雀白白失去三天时间,想要在余下的两天之内有所作为,怕是痴人说梦。 但,就在黄雀惆怅不已的踏入晚晴楼地界时,只听一道朗声从他的身后响起,瞬间唤醒了他的全部警觉。 “江夏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