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 月已西沉。 若无回望发出蒙蒙光亮的木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说服陈阿狗,这个少年的戒心实在太深,又有着与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城府,若无却未曾想到乔一一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特别是在乔一一恰逢其时的猜出若无是让他们脱困监牢的救星时,陈阿狗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将木屋留给乔一一和陈阿狗暂住后,若无便起身离去,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仔细思考。 一个需要在唱经法会之前必须想明白的问题。 于是若无来到了山间的一处悬崖。 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 不但是因为人迹罕至,无人会打扰到他,更因为这里山势陡峭,山风比别处更为凛冽,也更能让自己清醒。 “为什么这么做?” 幽兰仿若黑夜的魅影,突然造访,站在若无的身后,眼里露出一丝不满和狐疑。 “他们也可以拒绝,贫僧说明了是自愿。” 若无不以为然,认为幽兰的质疑并没有道理。 “你将一家普通老百姓绑来,他们能怎么拒绝?” 幽兰实在无法忍受若无如此离经叛道之举,那位曾和黄雀一起为民解忧的六扇门捕快此刻又再次复活。 若无轻笑一声,并不与她争论,转而看着悬崖上方。 “你知道我最初的目标。” 幽兰闻言柳眉微蹙,若无好像在这一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那个凭空在江湖人间蒸发的和尚,此间近在眼前。 “你想做什么?” 幽兰警惕询问,若无近来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她记忆当中的无尘。 “贫僧来此便是在思索这个问题,以前可能是让中原武林变成它该有的样子,可是近来贫僧却发现当今的中原武林也许已经是它本来的面目,即便没有了六大派,还会有五大门七大帮,或许我们想得太过简单了,想要改变中原武林绝非一朝一夕,也许从长计议才是正确的选项。” 若无背负双手,仰头看向灰黑的天空,他的双瞳闪烁着诡异莫测的光芒,似乎能穿透云层直达苍穹,幽兰猜不透若无此番话语内的深意,可是她却清楚的感觉到了若无没由来的退意,无尘若定好了目标绝不会半途而废。 若无相较于无尘,多了一份神秘莫测。 她总是拿不准若无究竟在想什么,可是若无却总能洞察身边人的一切。 “所以有没有这个叫陈阿狗的孩子,对我们的计划无关紧要。” 幽兰顺着若无的思路试探性的说出观点,但若无却立刻否定了幽兰的想法。 “不,陈阿狗很重要。” “很重要?” 幽兰很不理解,在她看来陈阿狗最多算是个很有天赋的少年,外加有些运气能够成为扁庸和唐傲的徒弟,何以若无需要如此重视,毕竟按照若无的说法,谁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武林的格局,那多一个陈阿狗少一个张阿猫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阿狗的作用你且耐心等待,五天后自然会见分晓。” 幽兰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看不透若无,更别说揣测若无的用意,虽然她很不喜欢若无这种含糊其辞的作风,可是至少现在看来若无计划的每一步都在其掌握之中。 “所以我们要在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情况下陪你玩下去?” 沐菊倚在一颗松树的树底,环抱着佩剑,眼里满是戏谑。 若无直接忽视沐菊,因为在他的正对面站着一男一女。 算上幽兰和沐菊,外界眼里若无的四大护法已然全部到场,但若无根本不记得有与这四人相约过。 “诸位好像都没有什么耐心。” 若无打量着面前杀气腾腾的鬼金羊和翼火蛇,感到了一丝危机,这四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高手,特别是翼火蛇和鬼金羊更是九天的堂主,若四人联手若无并无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鬼金羊确有围困若无的心思,但并非选择刀剑相向那般正面交锋,而是先礼后兵,鬼金羊深谙上兵伐谋之道,若非必要,他并不打算和若无决一死战。 “你错了,如果我们没有耐心,你已经死了。” 若无颔首表示同意。同时面对两位九天堂主级别的江湖顶尖暗杀高手,如果刚才二人有心取自己的性命,若无现在已是一具尸体。 “我们需要知道无尘在哪里。” 翼火蛇倒不像是逼问,反像是对若无祈求,她是真心想要知道无尘在哪里,哪怕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贫僧只负责传达消息,至于无尘在哪里,又是否愿意现身,那就与贫僧无关了。” 若无不卑不亢,语气很平静也很诚恳,听不出任何破绽,然而越是这样的态度,反倒让鬼金羊和翼火蛇愈加怀疑若无。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问题虽是鬼金羊问出口,但这也是翼火蛇、幽兰和沐菊当下最为关心的事情,也是唯一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按照四人猜测无尘本就身在南乐村,自然可以随时与若无保持通讯,甚至以无尘的功底,亲自与若无现场传声交流,也并非无稽之谈。 然而在去往魏州城的路上,直至落脚在般若寺,鬼金羊、翼火蛇、幽兰和沐菊四人无时无刻不全神贯注周遭一切,更是借着护法的身份与若无寸步不离,他们可以确信没有半分无尘的气息或者身影。 无尘并不在魏州,更不在般若寺。 可若无却总能传达无尘的最新要求,这实在有悖于常理,鬼金羊、沐菊、幽兰和翼火蛇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若无,更因为今天若无的单独行动匪夷所思,使得四人打算直接摊牌。 他们谁也不愿再以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任凭若无差遣。 “无可奉告。” 若无的回答鬼金羊并不感到惊讶,甚至若无若是如实回答才会让鬼金羊倍感诧异。 “那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那么请你告诉大家,难道今天你单独去见无觉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为什么不是无尘自己去,反倒让你这个毫不相干的外来和尚去?” 鬼金羊的问题很直接,无尘和无觉之间的纠葛是无名寺关起门来的家务事,若无这个自称来自烂陀寺的外来和尚,初来乍到又与无觉素未谋面,由若无出面会见无觉毫无意义,且极易节外生枝,如此荒谬的行为绝无可能出自谨慎的无尘之手。 “确如你所言,面见无觉是贫僧个人的决定。” 若无的回答极为干脆,也没有丝毫诡辩和遮掩。 鬼金羊默不作声,他在思考若无能够如此坦然的依据,而翼火蛇反倒成为了在场最为激动和费解的人。 “你为什么私自去见了无觉,你不知道这件事很草率很危险吗?你很有可能会坏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翼火蛇杏目圆睁,她不理解为什么若无会一反常态,一改往日稳扎稳打的作风,非但不顾众人的努力,更罔顾无尘的计划。 “这是一次尝试。” 相对于翼火蛇的怒不可遏,若无则心平气和,娓娓道来一件好像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行为。 “尝试?” 沐菊嗤笑,在他看来若无鬼话连篇,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强词夺理。 若无非但没有恼怒,甚至还接下了沐菊的话茬:“对,这次尝试虽不在计划中,但很有必要去冒这个险,现在看来效果远超预期,咱们的计划或许已经十拿九稳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鬼金羊不解道。 若无含笑不语,目光眺望远处根本不存在的光点。 可是幽兰却立刻明白了若无的意思。 “你是说陈阿狗?” 若无点了点头,甚至向幽兰投来了赞许的目光,然而鬼金羊虽然暂且明白了若无所谓尝试的真正目的,但远没有达到认可的地步。 “六大派虽然忌惮剑神小筑,可并不会被剑神小筑吓破胆,因为一个不明来路的剑神小筑弟子就放弃整个唱经法会,拱手让人,除非剑皇沐春风在世。” 鬼金羊显然觉得若无的说法不妥,剑神小筑早已没了往昔风采,如何能够镇压如日中天的六大派势头,更何况此次唱经法会六大派之首的少林势在必得,他们必须要将佛门第一的名号留在中原。 可是若无却神秘一笑,一席话让四人心头的迷雾忽然消失无踪。 “无名寺可不属于六大派。” 鬼金羊、翼火蛇、幽兰和沐菊立刻心中一凛,接着面面相觑,他们立刻明白了若无的真实意图。也发现了一个他们本不该忽视的盲点。 “唱经法会的胜者只会有一个。” 此次唐国广发邀请贴,神州大地不论寺院大小都收到了邀约,毫不夸张的说魏州城内此时就是整个中原的佛门圣地。 少林想要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况且六大派来到魏州之后,曾陆陆续续向般若寺递交与若无会面的拜贴,妄图结为盟友,毕竟般若寺坐拥主场,百姓又拥护若无这位神僧,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六大派为了知己知彼,必须得见若无本尊一探虚实,岂料若无却闭门不见,六大派吃了闭门羹,铩羽而归怎能善罢甘休。 可偏偏一个刚刚到达魏州的无觉却得到了若无的亲自接待,说是巧遇根本无人会信,这怎能不让六大派浮想联翩。 半路杀出的剑神小筑,无名寺和般若寺可能存在的交易,还有六大派此行只为少林造势的赔本买卖。 若无此举无疑在魏州城内的各派埋下了一粒可怕的种子,但在他口中却仅仅只是一个尝试。 “这家伙……” 鬼金羊、沐菊、幽兰和翼火蛇四人不禁侧目,对于面前这个比无尘更加聪慧,更加手段非常的和尚,他们感到一份冷冽。 若无或许不该称为神僧,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