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乾坤」徐犇并不在意自己的同伙相继殒命。 他并不愿和别人分享战利品。 好在他的同伙们都很通情达理,早早就奔赴了黄泉。 他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袖管。 丝毫不惧同时面对薛宇、卞生花和傲阳三位高手。 要知道这三人可是江湖上顶尖翘楚,虽不及慧能方丈、慧如大师和云中鹤这些江湖泰斗,但在同辈早已是鹤立鸡群。 薛宇亦是感受到了「袖里乾坤」徐犇莫名的自信。 “你好像不怕。” 薛宇在动手之前总要问清楚,他不喜带着疑惑交手。 “我为什么要怕?” 「袖里乾坤」徐犇面露震惊,好像薛宇问了一个极为幼稚的问题。 “你好像没了帮手。” 薛宇的眼睛扫了下四周。 “那都是累赘。” 「袖里乾坤」徐犇嗤笑一声,意外薛宇居然会认为这些人是他的帮手。 “双拳难敌四手,你不怕我们一起上?” 薛宇的视线分别落在傲阳和卞生花的身上,可是「袖里乾坤」徐犇却满不在乎。 “你们不会的。” 「袖里乾坤」徐犇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他才是傲阳和卞生花的朋友。 “为何?” 薛宇顿时来了好奇,「袖里乾坤」徐犇与他以往所有的对手都不太一样。 他很轻松。 可轻松之余,却透着一股韧劲和倔强。 他不像个江湖人,更像个死脑筋的读书人。 “因为你们是江湖名流,是体面人,和我们这些江湖散人不一样。” 「袖里乾坤」徐犇说出了他的理由,而且无论是傲阳还是卞生花都寸步未动。 甚至连一丝杀气都感觉不到。 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薛宇的死活。 “哦?你不是体面人?” 薛宇上下审视「袖里乾坤」徐犇。 他浑身一尘不染,穿搭得体,虽是江湖客,却并无江湖气。 “现在的我不是。” 「袖里乾坤」徐犇的话有些似是而非,可薛宇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现在的你?我有些糊涂了。” 莫说薛宇没有听明白,就连傲阳和卞生花都有些云里雾里,不知「袖里乾坤」徐犇意欲何为。 “你很快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袖里乾坤」徐犇并没有卖关子。 相反,他很干脆的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露出了不愿意示人的本来面目。 薛宇怔愣了下,突然有些恍惚,他不可置信眼前之人的身份。 “阮峰玉?你怎么......你不是应该......” 薛宇自问绝不会认错,可他一时又不能接受面前的「袖里乾坤」徐犇竟是曾经大梁的状元郎。 阮峰玉欣赏着薛宇的不知所措,他很满意薛宇现在局促不安的神情。 “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应该享受着高官厚禄,不是应该享受着你施舍的状元之位高居庙堂?不是应该依仗着驸马的身份大权在握,享受着富甲一方的生活?” 阮峰玉仰天大笑。 笑得凄惨,笑得悲怆。 攀龙附凤、位极人臣的人生高光翕然成风,散落大地。 “薛宇啊,薛宇啊,你还是这般少爷想法,不想当状元就不当,不想为国从戎就不去,逍遥自在,快活随心。” “大梁连皇帝都没了,郡主也投井了,你以为我还能去哪苟活?阮峰玉之名还能留在这世上?” “汴州满地焦土、饿殍遍野,我整整半年米水未进,靠吃树皮和雨露才苦撑回到老家。” 阮峰玉怅然若失,往事历历在目,却又过眼云烟。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阮峰玉未曾料到在他心如死灰,准备当个山野村夫,了此残生之际,上天又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母家竟有「袖里乾坤」的家传武学,我随母姓,改徐犇之名,就是要告诉你,江湖路上我也可不输于你,我可以闯出一片更广的天地!” 阮峰玉情绪高亢、激愤,放声大笑后,袖管如鼓风一般猎猎作响,好似胜券在握。 “你我二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记恨于我?” 听闻阮峰玉的自述,薛宇感叹造化弄人的同时,一道困惑也油然而生。 “无仇无怨?”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入了江湖?王彦章会后继无人,含恨沙场?” “若不是你引狼入室,惹了一众江湖恩怨,鸦军会潜伏在汴州皇城,屠杀禁卫军?使得皇城空虚,无人可守?” “若不是你在江湖招摇过市、名声大噪,让得人人都知汴州富庶,哪会在城破之日无数百姓遭难,被土匪强盗烧杀抢掠、生灵涂炭?”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阮峰玉义愤填膺,句句有理,落地有声,他将一切的罪责归咎于薛宇,他也将自己的不幸都算在了薛宇的头上。 薛宇无言,因为大梁、因为汴州、因为王彦章对于他而言,是一段掩埋在内心深处,也只能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记忆。 但越试图忘记,越尝试逃避,却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巧遇,当你以为能够彻底放下,云淡风轻之时,老天爷却往往会在不经意之间捉弄你,揭开你的伤疤。 因此在发现「袖里乾坤」徐犇竟是大梁状元阮峰玉时,薛宇才会那般恍如隔世、不知所措。 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洒脱。 「逍遥花少」的「逍遥」二字在此刻显得那么扎眼,那么戏谑。 “还没开打啊,真是无聊透了。” 莫无忧在一处屋脊上坐着,托着腮观望着薛宇和阮峰玉,可二人迟迟未战,惹得莫无忧急不可待。 “姓莫的,别给老子逮着你!” 小念头的声音遥遥而来,莫无忧瞅了一眼来势汹汹的小念头,无奈叹了一口气,身形如落叶一般归迹于晚风,霎时飘远丈许。 就在莫无忧和小念头一前一后消失的顷刻。 阮峰玉出手了。 带着对薛宇的恨,更带着对自己招式的绝对信心。 直到阮峰玉出手了近三十招,卞生花才看清「袖里乾坤」的真实面目。 两只袖子,各藏有三支铁管,每个铁管内好似火铳,发出威力无穷的弹药,可又有别于火铳,没有火光四溅,更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 仅有微乎其微的闷响。 三十招后,薛宇的情人泪化作了一地的齑粉。 “不得不说,你让我有点失望。” 薛宇的节节败退让阮峰玉十分不尽兴,尽显颓势的他已然黔驴技穷。 薛宇此刻的窘态更加让阮峰玉确信,薛宇这些年来的江湖名头不过就是徒有虚名。 江湖人就是这般趋炎附势。 甚至在此刻,阮峰玉猜想薛宇所谓的江湖事迹会不会是卞生花花钱给他粉饰的花头。 总而言之,薛宇的表现并足以支撑「逍遥花少」的威名。 不过阮峰玉也不打算深追究,毕竟对于他而言,薛宇的虚名作为他江湖路上的垫脚石并没有什么坏处,相反,杀了薛宇之后,他在江湖上的名头必定扶摇直上,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薛宇。 而且就在下一招。 阮峰玉很自信。 甚至自信到根本没有发觉傲阳和卞生花的注意力已不在这场对决之上。 狂妄至极的他准备大发善心,给薛宇留下临终遗愿的机会。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和老爷子说声对不起。” “他会知道的。” “多谢了。” 阮峰玉最自信的招式终究没有使出。 因为薛宇手中的「逍遥扇」完整舒展。 手持「逍遥扇」,薛宇俯身向前,从下往上一道斜斩,霎时血花四溅。 阮峰玉的袖管,袖管里的铁管,铁管包裹的手腕,随着斜斩的流光划过,齐齐断裂。 直至阮峰玉的喉管。 阮峰玉眼仁凝缩,至死都无法相信薛宇最后的制胜一击。 因为他手里从未有过薛宇扇技的信息,在他看来,「逍遥扇」不过就是薛宇附庸风雅的玩物罢了。 可阮峰玉就偏偏败在了「逍遥扇」之下。 他的文采败了。 他的武艺败了。 最后他的未来也败了。 他不理解自己为何始终比不过薛宇。 他寒窗苦读多年,他不畏酷暑多年,他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他比任何人都要勤奋,可到头来还是输给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他想不明白,上天为何要如此苛待。 他明明笃信天道酬勤。 然而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他的喉管被血水淹没。 他就这般目眦欲裂的怒视薛宇。 直至最后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薛宇五味杂陈,他其实并不想取阮峰玉的性命,他并不是个坏人,他同样是这方乱世的受害者。 可惜阮峰玉放不下的太多,而他自己同样也是。 但今晚注定不太平。 薛宇来不及惆怅和感慨。 小念头的人头就如此堂而皇之的滚落到了薛宇的面前。 就连傲阳都不禁心中一凛,因为莫无忧根本就没有如此凌厉的杀人手段。 好在莫无忧并没有失踪太久,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脸上的仓皇不安。 “老莫怎么了?” “不知道,就一个黑影,很快!” “黑影?难道是?” 薛宇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一个身影,他的心脏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莫非呢?你们谁看到莫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