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脸老者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义庄之内悠悠回荡。 可是烂脸老者既没有索命,唐依云、薛宇和傲阳三人也没有贸然出手,老来俏更没有解释为何将众人带来这个名叫迎客义庄的地方。 双方就如此僵持,没有动手,更没有交谈。 莫无忧瑟瑟发抖,吓作一团,他从来没见过鬼,可是他很怕鬼,所以“盗神”莫无忧从不染指冥器,可笑的是这种胆小行为却被外界曲解为看不起盗墓行当,莫无忧一度被摸金校尉们鄙夷和唾骂,声称就一个飞贼装什么清高。 空空儿曾经无数次嘲笑莫无忧,但是现在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比莫无忧更怕鬼,特别还是身在这间夜宿攒馆,他很想拔腿就跑,可是空空儿的双腿早就不听使唤,唯有和莫无忧相拥并鬼哭狼嚎,没有丝毫反抗的打算。 烂脸老者并不是死人。 这是薛宇的第一直觉,因为死人不会喘气,更不会有不俗的内力,这是常识。 更何况薛宇从未听过死人还会怕死的故事。 烂脸老者的半张脸上挂着阴鸷笑意,可是这笑容仅存一瞬,随后一阵劲风平地乍起,烂脸老者低吟一声,纵身一跃飞出棺椁,将将避开,而那道劲风直接将方才烂脸老者所在的棺椁劈成两半。 唐依云从不喜欢废话,更不信鬼神,烂脸老者很显然就是江湖上常有的装神弄鬼之辈,唐依云出招很快,快到烂脸老者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唐依云打翻在地,再需一招便可成为真正的死人。 烂脸老者哪还有刚刚那般老神在在,他从未遇到过像唐依云这样鬼神不忌的家伙,更没有想过这世上能有如此武艺超群的年轻人。 于是义庄之内出现了滑稽的一幕,将莫无忧和空空儿吓得不能自己的烂脸老者,反倒被唐依云追得抱头鼠窜,毫无还手之力,并且烂脸老者很快就被唐依云逼上死路。 然而唐依云并没有痛下杀手。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一声炸裂倏尔响起,又一人破棺而出,盖板直飞唐依云,势如破竹、来势汹汹,唐依云眼疾手快,双刀于半空之中立切十字,盖板即刻分为四块破裂飞散,可这只是来者起势,随后一把通体银白的陌刀凭空切来,唐依云侧翻避开,那陌刀却犹如长了眼睛,竟半空转向紧跟唐依云而去。 唐依云身经百战,虽讶异这诡谲招式,可却没有丝毫慌乱,凭着腰力斜转周身,那陌刀几近贴面从唐依云的身上疾驰而过,临了唐依云借力在刀把处送上一脚,但听一声巨响,尘埃飞舞间陌刀一半没入墙壁,可是唐依云料定偷袭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事实也确如唐依云所想。 一道魅影闪掠而过,携刚猛掌风直盖唐依云面门,唐依云剑眉一挑,手中白刃迎去,但听“当啷”一声,那魅影竟以血肉之躯抵挡唐依云精钢兵刃,且隐隐间还颇具优势,居然逼得唐依云退后一步。 可就是这一步,已然让此人达到目的,死死嵌入墙体的陌刀竟被此人如旱地拔葱一般轻松拿出,并借着尘土飞扬之间,再一次向唐依云发起连绵不绝的招式。 薛宇想要凑热闹,因为这实在有趣,这世上能够将陌刀使得如此精妙之人薛宇从未听过,这把陌刀在光影之间徘徊,刃口似能斩破月色,成色更胜世间诸多名刀名剑,想来花间酒苦练十年怕也不敌此人百分其一。 可惜薛宇注定凑不了这热闹,因为另一番异象正悄然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了,要死了!” “完了完了!” 空空儿和莫无忧的哭喊声愈发惨烈,若说那烂脸老者将他二人吓得半死,那么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景象则是彻底让空空儿和莫无忧魂飞魄散。 他们也确实应该害怕。 就连薛宇都有些恍惚。 因为来者四位正是老百姓故事里常常出现的阴间鬼差。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四位阴差伴着阴森森的怪笑,还有渗人的可怖表情,合着诡异绿光直奔薛宇而来。 白无常满面笑容,率先发难,枯瘦长手锁定薛宇面门,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面前猛然闪过一道血色剑芒,薛宇不知道地府有没有会使剑的高手,但是他能确定白无常一定不会剑法,因为傲阳的这一剑并不快,可是白无常头上原写在官帽上的“一见生财”,却只剩下了“财”字。 白无常顿时面色惨白,惊声尖叫,那高帽被傲阳削去大半,露出一截被傲阳剑气所破的凌乱长发,白无常披头散发的模样更似冤魂,傲阳的出现显然让白无常措手不及,紧随而来的牛头马面见状赶忙与白无常一起围攻傲阳,可是傲阳本就是神鬼不忌的江湖客,甚至在很多人眼里,傲阳才是真正的索命阎王。 更何况这些不过又是一群故弄玄虚的活人。 甚至他们的左道旁门在江湖上还小有名声。 “湘西鬼门!” 薛宇当即认出了四人身份,不过他并未着急出手,而是回首看向满脸苦恼的老来俏。 “你可真是江湖第一搅屎棍!” 老来俏长叹一声,有薛宇的地方果然少不了麻烦事儿,他可以说是江湖第一丧门星。 不过薛宇却乐在其中,一面朝着傲阳飞去,一面回道:“哈哈哈,此言差矣,我若是搅屎棍,那这江湖岂不是一个大粪坑?” “残血剑傲阳?逍遥花少薛宇?” 黑无常后知后觉,面露一丝讶异,而就是这一丝迟疑让黑无常免受皮肉之苦,薛宇尚才落地,牛头、马面和白无常就被一道猩红的剑芒掀翻,三者横飞出去、砸向地面,不停蠕动身躯哀嚎。 黑无常顿时僵在原地傻了眼,牛头、马面和白无常三人功力如何他十分清楚,他不是没有听过傲阳的事迹,但绝未想过居然强悍如此,当即大骇,不敢轻举妄动,得此间隙,薛宇又反身回到原处。 “你啥时候投靠湘西鬼门了?” 薛宇一脸费解的看向老来俏,像他这样的江湖散人很少会去投靠帮派,而帮派也很少会愿意去收半路出家的江湖人。 “生意而已,最近手头有点紧。”老来俏回道。 “你可不会做小生意。”薛宇又问道。 湘西鬼门虽然有名,但是绝不是那种能一掷千金的大户金主,这一点老来俏比薛宇更清楚。 “目标是同一个,他们也都不介意是谁揽活儿,既做了顺水人情,又能多收一份钱,何乐而不为呢?”老来俏回道。 “哦?湘西鬼门也在找落尘霜?”薛宇诧异道。 “很多人押宝余青州,输了可就倾家荡产了,谁都不喜欢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落尘霜在中秋之战前永远消失。”老来俏回道。 “所以你才这么有信心能拿回英雄帖?”薛宇渐渐明白了老来俏为何如此胸有成竹。 “当然,个人路数不同,都是为了引蛇出洞。”老来俏回道。 “所以那家伙也是帮手?” 薛宇遥指和唐依云缠斗的陌刀高手,要知道这江湖上能与唐依云过招丝毫不落下风之人屈指可数,不过其中薛宇并不认识一位善使陌刀的江湖客。 “不是。”老来俏摇头道。 “那他是什么人?”薛宇不解道。 “死人。”老来俏回道。 “死人?”薛宇疑惑道。 “迎客义庄的人都是江湖上的死人。”老来俏回道。 “迎客义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薛宇回想起刚刚那位烂脸老者的话。 “将死之人才会知道。”老来俏说道。 “死人也有姓名吧。”薛宇问道。 “李来亨。” 老来俏漫不经心地回答,在他看来薛宇完全是多此一举,可谁知薛宇不但认识这位陌刀高手,而且还和其有着莫大的渊源。 “李来亨?他是李来亨?” 薛宇脑中顿时平地一声雷,他们在一生谷和无我阁的九死一生,一切起因就是这早已死去的李来亨,他绝未想过这位花间酒的恩师居然起死回生,薛宇的直觉告诉自己李来亨此刻现身绝不简单,必然和中秋之战有着莫大的干系。 “怎么?你认识?” 老来俏盯着薛宇满眼狐疑,这李来亨在江湖上寂寂无名,薛宇是从何渠道识得李来亨? 薛宇并未理睬老来俏,而是径直冲了出去,无数“情人泪”夹杂月光直逼李来亨,唐依云反应极快,于间不容发之际抽身回撤,李来亨本全神贯注在与唐依云的交手上,一时猝不及防,手中陌刀被“情人泪”山呼海啸般的攻势砸得叮当作响,可是真正让李来亨停下反击的既不是薛宇的凌厉攻势,也不是唐依云的后发制人,而是薛宇的一句话。 “李来亨,你认识花间酒吗?” 月光,从墙围的残缺窟窿和屋顶的破漏处散落,照在了李来亨苍老的面庞上。 那个手持陌刀的冷酷刀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中满是期许的孤苦老者:“你们......你们是小花的朋友?” “是的。”薛宇回答的很干脆。 李来亨眼中泪光闪动道:“他现在还好吗?” “不太好。” 薛宇并没有说谎,花间酒虽然在唐门得到了休养,但是那种程度的内伤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完全痊愈。 “他怎么了?”李来亨焦急问道。 “因为你,还有你留下的东西。”薛宇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