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 此刻噤若寒蝉。 刚刚还是同仇敌忾的众人,忽然屏息凝神,不再多说半分。 现在。 众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既在别人的场地上,又所求他人的珍宝,自然要遵守他人的规则,即便在外界众人再如何横行无阻、耀武扬威,到了九层塔之内,就要低着头,收着尾巴,不然唯有死路一条。 笑面和尚亦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态度不再像方才那般强硬,可是笑面和尚也没有选择立刻收手,他依旧站在原地,怒视着崔莲英,捻着手中的佛珠吱吱作响,这种剑拔弩张的局势,薛宇可不能再作壁上观,这四周的暗格内,怕是有百十来人,若是万箭齐发,怕是在场无一人能幸免,薛宇可不想成为一只插满箭矢的刺猬。 所以薛宇迅速离开自己的位置,飞驰到笑面和尚与崔莲英之间,霎时,在场众人可以清楚的听见暗格内弩弦拨动的声响,但薛宇却临危不乱,先是朝着崔莲英作了一揖,接着说道:“两位,不如给薛某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吧。” “咦?这不是薛榜眼吗?” 崔莲英一眼认出薛宇,脸上笑容霎时绽放,似是对这薛宇俊朗的外貌十分着迷,一边用丝巾遮着自己的双唇咯咯直笑,一边朝着四周的暗格摆了摆手,旋即只听“卡拉”一声,这些暗格立刻闭合,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无忧和花间酒借机上前,迅速将两位崆峒派弟子与笑面和尚拉了回来,免得再生波澜,崔莲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见,任由莫无忧和花间酒行事。 薛宇见场内危机解除,紧张的情绪略有舒缓,再度向着崔莲英拱手道:“见过崔总管。” 崔莲英打量着薛宇,早已乐开了花,笑道:“薛榜眼别这么生分呀,叫杂家阿莲就好了啦。” “崔总管说笑了。” 薛宇“谢过”崔莲英的“好意”,并未如崔莲英所意,唤作如此亲昵的名字。 崔莲英见状,脸上露出一丝失落,不过嘴上却并未停歇,环视周围众人接着说道:“薛少不愧为当年大梁的榜眼,甚识时务,不像这些愣头青,真是坏了杂家今天的好心情。” 薛宇接过崔莲英的话语,颇为恭敬道:“我等前来本是求宝,自然要守这一生谷的规矩,让崔总管劳神了。” 薛宇的出现让崔莲英顿时心情大好,而崔莲英本也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奈何崔命符有令,且崔莲英也不想坏了招牌,薛宇的出现,正好给了崔莲英借驴下坡的机会,崔莲英也乐得卖薛宇一个面子,旋即崔莲英漫步回自己的原位,道了两声“无妨无妨。” 九层塔最后的闯关夺宝,也因为这场闹剧的结束,终于重回正轨。 崔莲英缓缓收起手中的丝巾,对着众人朗声道:“今年呐,咱们还是老规矩,很简单,一共三关,谁走到最后呀,谁就能拿到谷主赏赐的宝贝。” “今年的宝贝是什么?” 莫无忧很纳闷,为什么在场没有一人关心今年这独一无二的宝贝究竟是何物?就好像这些人来此根本就不是为了宝物而来,莫无忧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这当间儿,莫无忧索性也不乱打听,而是选择开口就问,反正也没啥损失。 未曾想,莫无忧此言一出,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六大派的所有弟子,包括那两路不明来历的男子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莫无忧,而莫无忧身旁的那两位崆峒派的弟子顿时不再叫嚷,一脸惊恐的望着莫无忧,好像他说了什么极为忌讳的话题一般。 “‘无我阁’的邀请函!” 崔莲英似乎也没想到莫无忧竟会有此一问,在端详了莫无忧半晌之后,终于说出了答案。 “什么?” 这一次,莫说是花间酒和莫无忧,就连薛宇都大惊失色,恍惚间,薛宇观察着在场每一张面孔,除了自己这一行人,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仿道早就知道谜底一般。 这一刻,薛宇终于明白了为何少林、昆仑、峨眉、青城、崆峒、剑神小筑、默和唐门云集在一生谷的理由,也终于明白了临行之前唐依云的那句耐人寻味的话语。 众人哗然之间,崔莲英却并没有闲着,待薛宇回神之际,大厅四周早已开启了十道暗门,显然,这些暗门便是为在场的十支队伍准备。 崔莲英打量着面前众人,翘起兰花指点着周遭暗门,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说道:“这门内是什么,杂家可就不知道了,各位,自求多福吧。” 崔莲英话音下落,峨眉、崆峒的弟子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可是青城派和昆仑派的弟子却未有半分迟疑,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一般,不过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两道暗门之后,而那暗门亦是应声落下。 随后,崆峒派的弟子和峨眉派的弟子不再犹豫,紧跟青城派和昆仑派弟子的步伐,也进入暗门之内,而那笑面和尚也在道了一声“诸位小心。”之后,选择了一处暗门,缓缓的走入,至此,十处暗门只剩其五。 剑神小筑的三位剑客不知为何,反应稍慢,仔细观察着剩余暗门之后,选择了一处,接着施展步法冲入其,身影浸没于黑暗之中,再无声息。 而那两队来路不明的男子则在注视着剑神小筑的选择后,方才有所行动,那一高一矮组合的两名男子,选择了剑神小筑左侧的那一道暗门,而另一位矮个青衫男子,则选择了剑神小筑右侧的那一道暗门,不过他在进入之前,却向薛宇投来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未有所言语,很快便消失在了暗门之内。 眼下,只剩两道暗门留给薛宇一行人选择,而这却难住了他们。 唐依云迟迟不肯动身的原因很简单,在只剩两道暗门的情况下,他势必要和薛宇一行人分隔两路,这完全与他的初衷相悖,若是失去这些高手相助,唐依云必然分身乏术,他断然不能让唐依依涉险,特别是在刚刚眼见了崔莲英一系列残忍的手段之后,唐依云更加觉得,与其带着唐依依进入这生死未卜的困境,倒不如现在就此放弃,想来就算唐笑在此,也会毫不犹豫的赞同唐依云的选择。 可是唐依依是何等的古灵精怪,一眼便瞧出了唐依云的打算,在唐依云尚未开口之前,便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哥哥,你难道想要出尔反尔?” 唐依依此言一出,唐依云当真是骑虎难下,全然未曾料到唐依依居然先发制人,让得自己哑口无言,毕竟唐依云答应了唐依依,如果今日唐依云退却,恐怕日后在唐依依的面前再无诚信可言,这是唐依云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因为唐依云宁可失信于天下,也不愿失信于自己的亲妹妹,他完全无法接受成为一名失败的哥哥,可是唐依云更不愿拿自己亲妹妹的性命做赌注。 唐依云一时难以抉择,踌躇之间,不料,花间酒忽然走来,解开了这一困局。 “我一个人去。”花间酒指了指其中一道暗门,说道。 莫无忧急忙上前拦住花间酒,不解道:“小花,你疯了吗?” 因为花间酒此举在莫无忧的眼里无异于自掘坟墓,这里实在太过诡异,若是花间酒一人前去,身旁又无帮手,必然难逃一死。 可是花间酒去意已决,缓缓推开莫无忧,说道:“不用说了,我师傅的谜,自然由我来解,这崔命符的手中也有‘无我阁’的邀请函,必然和我师父的死有所关联,我不能坐视不理!” 莫无忧见自己无法说动花间酒,立刻向薛宇投来了求助的眼神,可是薛宇却无奈的摇着头,表示无能无力,因为他十分了解现在花间酒的心情,这一次行程本就是为了探寻花间酒师傅的临终托付,毫无头绪的他们眼下忽然柳暗花明,意外得知了崔命符手中竟也有“无我阁”的邀请函,势必这崔命符和无我阁之间关系匪浅,花间酒闻之怎能不为所动?若是换做薛宇自己,此情此景,也必然和花间酒的选择一样。 可是,有人却不愿成全花间酒。 蓦地。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闪过,随着一道暗门落下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大厅,众人方才醒悟,回神之际发现不可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再定睛一看,十道暗门只剩下最后一道尚在开启,其余九门悉数关闭。 “不可说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他的做派啊?” 薛宇对于不可说此举甚为不解,如此大义凛然的不可说着实让薛宇吃了一惊。 “他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莫无忧亦是难以理解,平日里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不可说,居然敢只身进入暗门,不过转念一想,不可说从头至尾都只是怕进入九层塔的资格被人夺去,可从未担心过进入九层塔之后的事情! 不可说此举虽然疑点重重,不过却解了莫无忧和唐依云的燃眉之急,花间酒不必孤身犯险,而唐依云也能够和薛宇、莫无忧、花间酒这等高手同行,不再为唐依依的性命而担忧。 此刻,崔莲英来到众人面前,虽只剩最后一道门,但他却未催促,反倒饶有兴致的来到唐依云面前,啧啧自语道:“今年唐门居然舍得放头牌来一生谷,可真是难得啊。” 话音未落,崔莲英不待唐依云的反应,又来到薛宇身边,道了一句“薛少,咱们有缘再见。”后,便不再言语,只是含笑注视着众人,静待着最后一道暗门的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