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是谁?” 香屏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问道,她的声音很小,却能让每个人都很快注意过来。 在这种时候,也许正是这种最不合时宜的问话,才最能引人注意。 “她是谁?” 问话的人是胡阎,这里的人只有他不认识这个小姑娘,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里多了这样一个人,可既然是荼蘼把她带来的,那自然轮不到他来操心。 “瞧我,都忘了介绍。” 荼蘼一把将香屏拉至人群中间,她也需要这样一个人来缓和当前的氛围, “她是咱们酒馆儿新招的伙计,叫……不对,来我这儿的人,都得改个名字,谁也不能例外。” “一定要改?” “改,要改,但凡来了我这的人,都要改了从前的名字。改了名字,就是摒弃了过去种种,以前你不管是杀人的放火的,或是讨饭的卖身的,没有人再会提起,进了三更天酒馆的大门,一切,从头来过。” “依我看,就叫苍羚,这双眼睛实在是像。” 张子虚笑眯眯地看着她,正如他所言,她如果还像之前看起来那般乖巧的话,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 “呸!” 荼蘼白了一眼张子虚的津津得意,立马否决了他, “你看我这不是臭猫就是臭长虫,外加青鸾火凤两只大鸟,再来一个就真成了动物世界了,再看人家竹公子那边,又是碣兰又是弄梅的,香花香草的多美啊。” “好端端的,干嘛提他?” 张子虚咬紧了嘴唇,气儿不打一处来,他发现掌柜的每每提及竹叶青的时候,说的全是他的好,这实在让他感到不自在,因为掌柜的实在是很少才会夸人。 “看来你心中已有了主意。”谢乌有眯起眼睛仔细端量着她,总觉得她最近哪里有些不对劲,从前的她,可绝不会去羡慕别人。 “忍冬。” 荼蘼撩着小姑娘额前垂下的青丝,有些意味深长地笑着, “赶明儿个起,你就叫忍冬吧。” 张子虚哼哧了一声,显然并不是很认同,“这什么讲头?” “忍得今夜冬归去,方是他日报春来。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忍冬听罢,会意一笑,她已明白荼蘼的言外之意所谓何物,“虽是多余,毕竟有心,忍冬谢掌柜的赐名。” “掌柜的,别怪我多一句嘴。” 谢乌有仔细玩味着她方才的话,又想起了今日百无先生告诉他的事情, “这位姑娘走的,是哪边的账?” “这要看她想做什么?” “你让我自己选?”忍冬有些奇怪地看着荼蘼,“你不是说,这儿还缺一个厨子,所以让我来?” “我不要她,我不缺人。” 胡阎很快地否决了这个提议,不留一丝情面。 厨房是他的地盘儿,他自己的地盘儿。 “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啊,就这脾气。” 张子虚在一旁拉了一把忍冬,看起来他已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当初酒馆刚开张的时候,掌柜的可说了,女孩子家怎么可以下厨房呢? 这又是刀又是肉的,多吓人呐,这种粗活当然得有男人来做了,喏,这就是火凤改学刀的原因。 结果啊,他这憋在厨房里研究了一整年,酒馆里就只憋出了酱牛肉这么一道下酒菜,可苦了我们几个哟。 要我说之所以现如今生意这么不景气,老胡至少得付一半责任。” “是我的错,我总不该一来就想着抢人家的饭碗。” 忍冬并没有因为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而介意,她也总是那样温柔和气,与人无争,她的目光已转向了对她最为友好的张子虚,轻声细语如耳鬓厮磨, “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的话,明儿个我和你一起跑堂?” “别了!” 张子虚听到这番话,却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上一倍, “掌柜的也说了,女孩子家怎么可以抹桌子拖地呢,这种粗活当然得有男人来做了,我也就会做点这个,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这可是永安巷第一跑堂张子虚的招牌,你可别一来就要拆啊。” 直到此时,忍冬脸上的笑意才开始慢慢敛起。 她原以为,张子虚对她是最为客气,这样顺水推舟的请求也理所当然却之不恭,可却没曾想到,他也拒绝得这般决绝。 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她的目光又瞥向了谢乌有,喏喏地问着,“算账,总不该是粗活了吧?” “粗啊,必须粗啊!” 谢乌有果断打消了她的这种念头, “掌柜的还说了,女孩子家怎么能摸钱这么脏的东西,不对,钱这种东西,女孩子应该随便去花的,可是算账这种劳心劳力的苦差事,哪儿能让女孩子做啊,还是让我来代劳吧。” 香屏苦笑,如果此时还感觉不到被这一屋子的人一齐排斥在外,那她就是真傻了,“脏活累活都让你们干了,混吃等死,果然还是掌柜的最好做。” “你不懂。” 谢乌有连连摇头,他要第一时间站队分明,尤其是这么危险的极具导向性的论断,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你纵有一技之长可做得这千里马,却不一定能做得这伯乐。 伙计是做事的,掌柜的是扛事的,小事自然找伙计,这大事嘛,除了掌柜的,谁也扛不住。” “当真事事都能扛得住?” 扛不住也要扛,这句话,谁也没说出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没得选。 “自古以来这当将军的自有他冲锋陷阵之奇,这当主公的也自有他运筹帷幄之妙,正因为一个人身无长物,所以才更不会恃才傲物,这样的人才最懂权衡之间,利弊之道,才最不受众人排挤,混的到一声老板听听。” 有人唱白脸排挤她,荼蘼自然就该出来替她说话了,这叫恩威并施, “你们几个就别拿她寻开心了,瞧给她急的。你第一天来,不懂我这儿的规矩,你别看他们一天天的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儿,可分内的事儿却也从没有含糊过,他们的确不敢让你抢了活计。毕竟规矩定下来,就得有人守,在我这儿,一天不干活儿,可是一天没有饭吃的。” 忍冬垂下了头,她也在细细思量这里面的诸多逻辑,可越是想就越想不明白。 以他们这些人的能耐,随便做点什么事儿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苦苦委屈自己,为了一文的饭钱争得头破血流? 看到这里的伙计一个个各怀鬼胎的落魄模样,荼蘼突然想到了一个冒险而有趣的决定,她转过头笑着对忍冬说,“既然你第一天来,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忍冬并不说什么话,她也知道,一个人在你面前笑得越是殷勤,就越不会有什么好的事情,对他们好玩的,对她可不一定。 “众所周知,咱们这酒馆儿里藏着一个内鬼。” 荼靡扫视了一圈,这几个人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在她意料之外的表情, “反正我是糊涂了,找不出来这个人,都说旁观者清,我且说说他们身上的可疑之处,今儿个让你来揪,揪不出来算我的,揪出来了,明儿个给你涨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