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白玉般的脸上,在大樱桃酸意的刺激下,也染上些许薄红,虞幼窈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表哥果真吃不得酸。” 这次的樱桃较之前要酸一些,酸甜冲撞在一起,吃在嘴里刺激得口水分泌,猛然觉得有些酸,可却越吃越觉得好吃,大约是品种不大一样。 周令怀慢条丝理地端过茶杯,低头喝了几口,这才缓了些嘴里的酸意,才抬起头,又有一颗桂花糖喂到了唇边,他刚要拒绝,说自己不爱吃甜,但瞧着小姑娘,笑盈盈地看着他,对他说:“表哥,吃糖!” 周令怀鬼使神差张了嘴。 桂花糖入口,浓浓的桂花味香甜又馥郁,往常讨厌的甜腻,这会儿竟觉得十分甜蜜。 见表哥吃了桂花糖,虞幼窈十分高兴:“表哥吃了酸樱桃,吃颗糖嘴里就不酸了。” 周令怀颔首,嘴里含着糖却是不好说话。 虞幼窈眼睛亮晶晶的:“表哥应该多吃些糖,吃糖能让人心情变好,从小到大我想娘的时候,祖母就命人做桂花糖给我吃,祖母说我娘也喜欢桂花糖,所以吃着桂花糖,我的心情也会慢慢变好。” 表哥总是满腹心事,似乎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她希望表哥能高兴一些。 周令怀一怔,嘴里的桂花糖一丝一丝地化开,甜意溢了满腔,仿佛一丝一缕地渗进了心里头。 他突然觉得,表妹大约说的是真的。 周令怀敛下目光,问:“你又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表哥不高兴的时候,便喜欢皱眉,”虞幼窈突然伸手,轻抚着表哥的眉心,似要将他眉心间淡淡地褶皱,一点一点抚平:“表哥不要总蹙眉,像个小老头似的,”她皱了皱小鼻子,有些嫌弃:“难看死了。” 半大的姑娘靠的近了,瞧在眼中满目艳光,竟刺得他连眼睛也酸涩了起来,周令怀僵坐在轮椅上,背脊一点一点绷直了,两只手握着轮椅的扶手,也是一点点加重。 眉间轻柔的触感,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撩在他心尖上,他几乎忘记了心跳。 见表哥不皱眉了,虞幼窈便收回了手:“皱眉头,会老得很快,表哥以后可不要总皱眉了。” 周令怀揪紧在一起的心,陡然一松,目光便落在小姑娘纤纤的指尖。 小姑娘尖细的指尖,轻快地解开了腰间的石榴花绣金荷包,将摆在跟前的八宝攒盒里的松子糖、桂花糖、酥糖等一一装进了荷包里,将荷包装鼓囊囊的,又将荷包系到他左边腰带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礼节。 周令怀指尖颤动,陡然握住她的手。 虞幼窈愣了一下:“表哥?” 周令怀缓缓松开了小姑娘的手:“石榴花荷包,更适合表妹一些。”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表哥不许取下来,以后要时常戴着荷包,想皱眉的时候,便吃一颗糖,石榴花宜男宜女,表哥戴着也好看,”最后一句,连声音也小了些,透着一点儿小心虚,复了又补一句:“嗯,喜庆!” 就是跟表哥的衣裳不太配。 周令怀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摩挲着石榴花绣金荷包上精致的绣纹:“表妹说什么,便是什么,表哥听了便是。” 虞幼窈笑弯了眉:“表哥这样笑,真好看。” 周令怀墨长的眉逶迤入鬓:“今天的字练了吗?” 虞幼窈立时就笑不出来了,小脸蛋一垮:“表哥,我太难了!”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脸上透了沮丧,周令怀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孟子·滕文公上》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 虞幼窈一脸茫然,显是没听懂! 周令怀解释:“是以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你要学会劳人、用人。” 表哥在指导她管家,虞幼窈顿时精神一振,捧着脸儿崇拜又期待的看着表哥:“表哥,快教教我怎么管家,虞府虽然人口简单,可府里府外却是不少,明儿祖母还要我见庄上和铺上的人,麻烦的很!” 小姑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信任,周令怀忍不住握拳抵唇,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大户人家因下人众多,主子也是管不过来,便立个规矩,让下人们自治自管,只要不出什么大的错漏,主子也不大过问。” 虞幼窈点头,各院都有管事嬷嬷在管。 周令怀:“这样就有一点不好,上头的管事们管着下头的奴仆,一级一级分阶而治,便是级大一阶压死人,久而久之,管事们积威甚重,规矩比主子大,难免会出现奴大欺主,则上欺下瞒,无人敢报,人人上行下效的弊端。” 虞幼窈若有所思:“杨妈妈和周管事串通一气,虽然做得小心,但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大厨房里头肯定是有人知道,就是因为杨妈妈是管事,在府里得脸,还体面,又是用老的人,便没有人敢说杨妈妈的不是,便是被人发现了,杨妈妈三钱五铜就把人打发了,有钱拿,还能不得罪杨妈妈,谁不乐意?谁会去做那得罪人,有又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就是奴大欺主,上欺下瞒,无人敢报,又上行下效。 周令怀略一颔首。 虞幼窈有些苦恼地皱着小鼻子:“表哥,那我该怎么做?” 周令怀捻了一颗樱桃,去了梗,递到小姑娘嘴边,小姑娘看着他,也没注意唇边的樱桃,张嘴吃了樱桃,他淡白的唇间透了笑意:“你要集权。” 樱桃的酸意在嘴里弥开,虞幼窈玉白的小脸儿,也染了一层氤氲的浅粉,她咽下樱桃肉,正要吐籽,一块蓝帕子就递到唇边。 虞幼窈自然而然地将籽吐在蓝帕子上,拿着帕子拭了嘴角:“什么叫集权?” 周令怀收回了蓝帕,将樱桃籽倒在一旁的小碟子上:“制定更完善,更全面的奖惩规矩,这样一来,下人们的生杀大权就在你的手里,犯了错,有府里的规矩处置,管事们则无权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