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千里白，更兼圆月十分圆。　　 苏长安与柳风骨一场问刀，在整个曲阳城传了个遍。　　 添油加醋之下，传的神乎其神。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裴灵窍而言仿佛都无所谓了一样，但若是之前，外边这样说她心中的那位姐姐，她肯定是要跑去外边听个遍，心中爽快了才会回去休息的。　　 毕竟听人们说那位姐姐如何如何厉害，感觉比她自己亲眼瞧见都要来的爽利。　　 月色下，裴灵窍在坐在自己住所窗边，手臂放在书桌上，侧脸枕在手臂上，另一手把玩着那金钱，任由月光落在她脸上。　　 小小的脸上，有些惆怅，连夜里的春风都吹不走的那种。　　 她刚刚算了一卦，依旧是给自己，毕竟她不好给他人算命，以前给师姐算了一下，发现师姐有血光之灾，于是赶紧告诉了师姐。　　 而且处处小心帮着师姐躲避，可最后就是因为她的小心，师姐还是破了头，但从那之后，裴灵窍就不轻易给人算了，毕竟她实在是管不住自己嘴，有事儿就想说出去。　　 放下金钱，小姑娘看向同样放在桌上的那三根金针。　　 她想还了这三根金针，还特意去了趟望仙楼那里，毕竟救人什么的都过去，自己也好端端的，哪儿有什么恩情一说。　　 裴灵窍的世界很简单，救人不需要报恩，因为哪儿有不救人的道理。　　 结果那位姐姐跟她夫人都是不要。　　 裴灵窍一路上想了一大堆的话跟道理，想要说清楚自己不要这三根金针，但是真到了跟前，瞧见了那位姐姐笑容，全给忘掉了。　　 没得法子，小姑娘只好回来。　　 临走，回头看了好几眼望仙楼，然后就跟师姐走在大街上，因为知道了这位姐姐明日早早地就要离开，下次见面不知道啥时候了都。　　 往日里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今日又有些忧伤在，可是下一刻，小姑娘却是不好意思了一样，咬咬嘴唇，可马上又叹口气。　　 阮芷端着些吃的走进屋内，看到小师妹这样子，笑了下：“小小年纪唉声叹气，小心全是皱纹。”　　 裴灵窍听到师姐的声音，瞪了眼自己师姐：“又不敲门！”　　 阮芷只是笑了下，而是开口道：“该吃点儿东西了，再不吃，师父知道了又要来啰嗦了。”　　 裴灵窍不大开心的看了眼自己师姐，但还是很听话站起身，站起身时，风进窗户，小姑娘回头，不由看到了天上如玉盘的月亮。　　 于是，想起了那第一次见到那位姐姐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　　 轻轻咬了下嘴唇，裴灵窍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坐在饭桌边，“师姐，那位姐姐她们明天就要走了。”　　 阮芷听到小师妹的话，‘嗯’了一声。　　 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　　 拿起筷子夹了米饭还没吃的裴灵窍说道：“都没有好好道别。”　　 阮芷闻言，笑着说道：“明天去送送？”　　 裴灵窍低下头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吃着米饭。　　 但阮芷看着裴灵窍吃饭动作，哪儿是小口，这都是一粒米一粒米的在吃了。　　 但也不说话。　　 事关那位夫人的事情，大家都很默契的不跟裴灵窍主动聊。　　 小姑娘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只是这小丫头，应该还不清楚自己情愫。　　 毕竟，从小在山中长大，从没接触过这种事情，便是道听途说，话本演义上看过，也只能说听过看过，这种事情，总要亲身经历了，才能看得明白。否则多大年纪，都么什子用，大师姐就是个例子！　　 只是...　　 看着小师妹样子，阮芷心中叹口气，固然每一人都要有这么一遭，但喜欢的人偏偏有了喜欢的人，跟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虽然是感觉差不多，但其实是两码事儿，而且前者比后者更难受。　　 所以阮芷帮着裴灵窍加了菜后说道：“今天外边都在说那位夫人那一刀的事情，现在所有人也都在等书涯楼榜单，就想看看那位夫人会出现在哪些榜单上。”　　 裴灵窍轻轻点头，她对这事儿兴致很大，可当下，没来由的不愿意多说。　　 阮芷见状，很识趣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裴灵窍。　　 裴灵窍很是乖巧吃了师姐夹的菜，然后抬眼看向阮芷：“师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呀。”　　 阮芷愣了一下。　　 裴灵窍接着问：“就是你跟赵师兄是怎么样的...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你喜欢赵师兄的感觉是什么呀。”　　 阮芷被问的有点儿仓促，但马上调整好心境，笑着说道：“就是想他好，又不想他太好，想他好是因为我这样的能在他身边陪着，不想他太好，是因为我怕我这样的没法在他身边陪着。简单就是，就是想一直在你赵端师兄身边。”　　 这样说完，阮芷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好像不是很对，想了一下后说道：“傻丫头，喜欢一个人，没那么感觉，喜欢就是喜欢，想跟他在一起，不在一起的时候惦念他。用今日从云醉水姐姐那儿听来的就是，喜欢一个人，若是能说出恁多门道来，还算个屁的喜欢。”　　 裴灵窍眨着眼‘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用很细微的声音说：“那位应该就是喜欢了。”　　 声音虽然小，但阮芷听得清楚，苦笑一下，这傻丫头，还用应该。　　 可看着裴灵窍，阮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总归是意识到了，接下来也就到了真正难受的时候，哎...　　 裴灵窍依旧数着米粒，小口吃着，突然看向阮芷：“明天我们去送送吧。”　　 阮芷愣了一下。　　 但还没说什么，就看到裴灵窍大口大口吃起东西，然后这位小师妹回头看了眼月亮，又大口大口吃起东西。　　 ……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苏长安打了个酣畅淋漓的哈欠，然后又倒在床上开始早上起床前必定会做的事儿，呻吟。　　 呻吟人为啥不能一直睡觉，为啥要起床这类事儿。　　 一边夏凤翔翻了个白眼，虽说早就习惯，但实在是没眼看！　　 不去理睬苏长安，苏长安自己就会觉得没意思的爬起来，跟个小孩一样。　　 东西昨晚上都收拾好了，所以倒也不需要再去弄太多，吃过早饭后，也就启程了。　　 至于为什么走这么早。　　 其缘由倒也不是赶路什么的，毕竟接下来前往扬州城，很长一段路都没有城镇在了，必定是要荒郊野外过夜，早走晚走没太多区别。　　 总不过是苏长安想着清净点儿，否则这江湖人不像是京城那样，许多江湖人一拥而上。　　 而且后院太多荷包那些了，苏长安都受不了自己这么受欢迎了，所以赶紧走的好，再不走媳妇儿这醋坛子翻了才是真出问题了。　　 一行人，多了辆马车。　　 马车上是郁狂狷。　　 虽说按照夏凤翔想的，郁狂狷可以跟她一辆马车。　　 但知晓苏长安他们身份后，郁狂狷不敢造次，表示走路就行。　　 但她的身体，哪儿能走路啊，便是骑马都要过些日子才行。　　 所以夏凤翔也就弄了辆马车，让她坐着。　　 郁狂狷一身止境实力是没了，但好在有洛长风的帮忙，总算是保住了九品实力。　　 不过郁狂狷说不后悔，而且觉得，没白练武。　　 洛长风喜欢郁狂狷这性子，所以才出手的。　　 九品的横练武夫，实力不俗，也是个不小的战力。　　 而且按照洛长风所说的毕竟上去过止境，虽然没办法跟正常止境对比，但也不是寻常九品能比的。　　 徐侠是昨晚上跟苏长安他们道别的，说他要去西域那里看看，看看大夏丝绸之路，更想要看看苏长安跟他说的‘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是何等景色。　　 临走，更是与夏凤翔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绝对会将整个大夏图纸画出。　　 夏凤翔点头表示期待。　　 洛长风与李曦之也十分欣赏徐侠，而且洛长风直言不讳‘实力这么弱才小小二品，少学人做路见不平的事儿，免得遭了杀身之祸。’　　 徐侠嘿嘿一笑，然后拿着剑，道了句‘那就对不起手上这把剑了。’　　 洛长风笑了起来，江湖有这样的后生，味儿就很对了。　　 众人道别，没那么多矫情，目送徐侠这一人一剑离开。　　 马车之上...　　 苏长安依旧打着哈欠，主要是这两天太累，睡不够。　　 夏凤翔已经在看早上神策府的人送来如今京城里的一些消息。　　 看到其中一封内容，夏凤翔看着苏长安说：“书涯楼榜单，要不要用真实身份上。”　　 苏长安听到，看向夏凤翔。　　 夏凤翔将手中消息递给苏长安。　　 苏长安看了下。　　 说的是毕竟这次是瞒着身份下南边的，所以他这个皇后做的事儿，要不要瞒着身份还是就直接以皇后身份登在榜单上。　　 苏长安想了一下，好像怎么着都行，于是看向夏凤翔。　　 夏凤翔开口道：“先就这样吧，等之后再让他们重新发一个就是了，书涯楼的人还是蛮听话的。”　　 简单一句话，苏长安感觉到了权力的好处。　　 然后伸手捏了捏自己媳妇儿的脸，这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啊。　　 夏凤翔一下拍走苏长安的手，然后瞪着他。　　 苏长安转头，不敢看，真的不敢看。　　 没一会儿，李曦之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夫人，浩阳山的人来送您了。”　　 苏长安愣了一下。　　 倒是夏凤翔轻轻撩开马车窗户帘子。　　 就看到是裴灵窍与阮芷两人。　　 而当下裴灵窍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并且抬眼看向夏凤翔，莫名生起了些怯意。　　 主要是看着夏凤翔，再想想自己，好像哪儿都比不过的。　　 但是下一刻，小姑娘看到了探过脑袋的苏长安，暗自鼓足勇气后，抱拳行了礼说：“我...我来送送姐姐你们。”　　 夏凤翔轻轻一笑，扭头看向苏长安：“杵着干嘛，去啊。”　　 苏长安稍稍一怔，然后笑了下后，就这样下了马车。　　 “我们去前边等你。”夏凤翔撂下这句话，然后示意周千红继续走。　　 裴灵窍看到那位姐姐的夫人看着自己挂着笑，轻咬嘴唇，果然比不过...　　 但是下一刻，小姑娘捏紧拳头，她是她，我是我！　　 然后鼓足勇气看向走到她跟前那位姐姐。　　 但只是看过去，脸就唰一下红了，然后低下头。　　 苏长安看着裴灵窍样子，笑了下后说道：“一大早的不多睡会儿？”　　 裴灵窍闻言，抬起头：“我...那个...想送送你们的。”　　 苏长安轻轻一笑：“好好练刀，下次若是再见，成个止境让我看看。”　　 裴灵窍听着这话，点点头。　　 但抬眼看着苏长安，小姑娘突然脸更红了，然后欲言又止。　　 可是才张口，又是低下了头。　　 但不知何故，又抬起头看向苏长安：“我...我...你...”　　 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　　 但小姑娘闭上眼睛，终究是鼓足了勇气：“姐姐，我喜欢你！”　　 苏长安听到，笑了一下。　　 还没等他说话。　　 一下子如释重负，但脸格外红的小姑娘却是攥着拳头继续说道：“我...对不起！”　　 苏长安无奈，然后说道：“谢谢你喜欢我，眼光不错！”　　 小姑娘原本低下的头，听到这话，不由看向苏长安，却是看到苏长安很是温柔的看着自己。　　 原本很是紧张的心，看到这笑容，莫名舒缓了。　　 哦，原来，这就是喜欢啊，想着看到她的笑容，原来就是这样吗？　　 这般想着，小姑娘咬了下嘴唇，然后小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姐姐你成婚了，不该喜欢你的，但我就是想着说出来勇敢一次，我知道姐姐你喜欢的是清梦姐姐，但我就是想勇敢一次，不然会后悔，可是我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我觉得喜欢就要说出来，但我没想过让你也喜欢我，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就是，我觉得你开心就是最重要的...”　　 裴灵窍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里想好的话，已经彻底凌乱。　　 裴灵窍想了一夜，想着今天要不要说出来。　　 最后她想起师祖说的，拿得起，放得下的道理，既然喜欢了，那就该说出去，自己喜欢她，跟她喜不喜欢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为什么憋着不说呢...　　 就像是她给人算卦，就要忍不住告诉那人一个道理。　　 苏长安笑着说道：“喜欢一个人不需要道歉。”　　 裴灵窍点点头，但又摇头。　　 喜欢一个人还是要道歉的，毕竟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了。　　 但...　　 裴灵窍心情舒缓了太多，从那一夜的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相处，以及昨天所看到那一刀的姐姐，一切的一切，好像说出来了，就不算什么了一样。　　 这么想着，裴灵窍如释重负，然后从怀中拿出那个布包看向苏长安：“那个...”　　 苏长安自然知道这个布包，但也不说话，就看到裴灵窍。　　 裴灵窍小心打开布包，然后说道：“那个...三根金针，三个愿望...我第一个愿望，我想让姐姐你跟你妻子一直好好地，不吵架不闹矛盾，开开心心的。”　　 说着，裴灵窍拿出第一根金针。　　 然后拿出第二根：“我许愿姐姐你武运昌盛，跟人打架一直赢，也不受伤。”　　 最后又拿出第三根：“我许愿姐姐你一直笑，哦...不对，偶尔也不用笑，反正就是经常会笑，不伤心不惆怅，一直欢喜。”　　 这么说着，小姑娘将三根金针包起来，递给苏长安，然后说道：“我愿望就是这样。”　　 苏长安哭笑不得，可看着女孩认真眼神，苏长安一时语塞。　　 倒是裴灵窍继续说道：“我很笨拙，学东西也很慢，但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姐姐你不用说什么不能儿戏之类的话。而且，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所以姐姐你快回去吧，别让清梦姐姐等久了。”　　 苏长安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那装有金针布包，笑了一下后伸手揉了揉裴灵窍的头：“嗯，我会努力去完成你的愿望。”　　 说完，苏长安笑着说道：“而且眼光这么好喜欢了我，这就代表以后眼光更好了，以后喜欢的人就更好了。”　　 裴灵窍笑了，若绽放桃花。　　 小姑娘朝着苏长安抱拳行礼。　　 苏长安也朝着她作揖行礼。　　 裴灵窍看着眼前这位姐姐如读书人一样作揖，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起来，好像做读书人样子，比做江湖人那般更好看了咧。　　 就此道别。　　 两人一同转身。　　 裴灵窍走了两步，看了眼苏长安背影，嘿嘿一笑。　　 以后喜欢的人更好什么的，哪儿会有比姐姐你更优秀的人呀。　　 昨晚上她算了一卦，但卦象依旧很奇怪，说她会因为男子而流泪。　　 又是不准的...　　 流什么泪嘛。　　 我怎么会因为男子而流泪啊，明明就是因为那位姐姐。　　 这般想着，裴灵窍看向阮芷。　　 阮芷笑着看向自己小师妹，看着小师妹虽然挂着笑容，但脸上却多出的泪水，却是叹了口气。　　 饶是要经历一次，可这样的经历总是会刻骨铭心。　　 来到阮芷身前，裴灵窍抹去眼泪笑着说道：“师姐，我没事儿，回去吧。”　　 阮芷轻轻点头。　　 而后，裴灵窍不再去看那马车。　　 喜欢谁，自己说了不算，因为没来由的就喜欢上了。　　 就像是那一夜月下，她看到了那位姐姐笑容，一下子就再也忘不掉了。　　 但喜欢一个人，喜欢的那个人开心最重要了，不打扰她，不纠缠她，就这么喜欢着，哪怕知道她不可能喜欢自己。　　 可...　　 也就是嘴上这样说说而已。　　 真相是...　　 都快伤心死了，恨不得就缠着她，可不能这样做，因为喜欢。　　 走进城门时，小姑娘终究是忍不住还是回了头，就看到那位姐姐上了马车离去。　　 早间春风有些凉，但小姑娘丝毫不觉凉意，只因想到那位姐姐如沐春风模样，然后笑了下后看向自己师姐，这位素日最是偷懒最不喜练刀的小姑娘开口道：“师姐，去练刀吧。”　　 就这样。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