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间幕·其一　　 将时间往回倒退一天，那是爱丽儿她们急匆匆赶回王都前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　　 在王都中心城区的官邸内，蒙塔诺执政官用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声音怒吼着。　　 “赫兹家的那个老不死是得了失心疯吗？！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倒向稳健派！”　　 他怒不可遏地将面前的桌子掀翻，然后举起那根随身携带的绅士杖，疯狂地砸向桌子。　　 “博古特那个没用的废物到底在做什么？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将他这个出身乡下的杂种给带回王都的！连一个垂垂老矣的蠹虫都不能左右，我要他有什么用？！”　　 因为愤怒的缘故，蒙塔诺执政官那张原本就显得有些阴鹜的脸上，这时更加可怕了，他不顾身为十二血嗣的王族威仪，一杖又一杖地砸向桌子，直至那张价格不菲的红木桌子被砸得面目全非，犹自不能解恨。　　 警备团总指挥的选举失利了，以蒙塔诺家为首的激进派在这场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权利角逐中竟然失败了。　　 这让之前一直为此煞费苦心的蒙塔诺执政官怎么能够忍耐？　　 更何况这次竞选不单关系到现下王都的势力平衡，甚至还牵扯到他以后出兵帝国的布局，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毫无疑问，这次竞选落马所带来的影响，让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军备的扩张也好、对于王城的控制也好，这些全都建立在警备团总指挥是自己人的基础上。　　 而现在坐在警备团总指挥位子上的人却是莱希特·萨巴汉，那个从帝国退隐到王都的【霁海绝壁】！自己一派的死对头——稳健派诸葛家诸葛惕若的老师！　　 即便是一向以城府深沉著称的蒙塔诺执政，这时也不由的勃然变色。　　 反倒是他身边的老管家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他将散落在地面上的文书一一捡起，然后向自己的主人微微一躬劝谏道：“老爷请息怒，此次竞选的变故来得毫无征兆，我觉得此中关窍实属蹊跷，还请老爷保重自己的身体。”　　 “这还用你说吗？老家伙！”　　 蒙塔诺执政官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老管家，即便是这位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老管家的劝解，也不能平息他的怒火。　　 他怒气冲冲地高声说道：“知道我为此事耗费了多少心血吗！为了未来能够出兵西方，得到警备团总指挥一职是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就这么破产了。何等的失态！这不但关系到我在派阀中的威望，更影响到军中主战派的士气！”　　 “博古特大人事先确实已经向老爷保证赫兹家会在竞选时站在我们一边，再不济也是保持中立，但为何又会在最后时刻反戈一击，将选票投给了莱希特老将军？这等变化来得委实莫名其妙。”　　 “哼哼，莫名其妙？我看是有心人在其中做局！这次的事虽然我们和赫兹家只是心照不宣，没有明面上的协议，但事到临头老赫兹却出尔反尔，除非他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做对，打算抱着稳健派一起破船沉底，否则怎会出此昏招？”　　 “看来还是要等情报送上来后才能判断真伪了。”　　 “这个自然！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等本扭转乾坤的本事，居然敢在王都的地盘上兴风作浪！”　　 蒙塔诺执政官用绅士杖重重一点地面，看得出来他此时依然十分愤怒，这股愤怒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计划落空了，其中更有一丝被人给戏耍了的耻辱感，在自家主场活生生的让人给打了一回脸，栽了这样一个大跟斗，这要一向以权谋术数著称的蒙塔诺家当主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看出自家老爷余怒未消，老管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悄悄向后倒退两步，在另一张圆桌上沏起了红茶。　　 过了一会，满面怒色的蒙塔诺执政官开始抬起木杖来回拍打着手心，如同老管家所料，这位执政官开始渐渐恢复冷静，愤恨的神色从他的面上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的深沉表情。　　 “竞选失败一事固然可憎，但在暗处藏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威胁更大，我的计划容不得任何变数。”　　 “老爷说的甚是。”　　 老管家随声附和的同时，一壶红茶正好刚刚泡好，而蒙塔诺执政官也在这时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再次恢复到那个深谋远虑又野心勃勃的激进派大头领的模样，他向老管家一招手，便有一只漆黑的烟斗送了上来，衔起那只极有历史底蕴的烟斗，蒙塔诺执政官深深吸了一口烟。　　 “老家伙，这次竞选的调查情报还没送上来么？”　　 “尚没有。”　　 “嗯……暗鸦不在身边，这情报网却是慢了许多。”　　 绕过一堆已经变成残骸的红木桌，蒙塔诺执政官走到了大厅的另一侧，在那个挂有王都地形图的墙壁前，他开始沉吟起来。　　 “自圆桌内乱以来，赫兹家一向不管朝中事务，只在商业一道上发展，那作派摆明了是要做个闲散贵人。他们家的那个老蠹虫一向是万事只看利益交互，从不管什么政治得失，对于我们和稳健派是两边都不想得罪，若没有重大变故，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想来想去，蒙塔诺执政官一时间毫无头绪，他取下烟斗，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霎时间白色的烟雾笼罩了他原本阴沉的面目，老管家适时递上一杯红茶，他端起茶杯低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他察觉了我这段时间的动作？若是这样，那也就说得通了，毕竟那老蠹虫虽然食古不化，但对于先王的遗旨却还是很尊敬的，若让他知晓了我的作为，势必会全力阻止。”　　 想到这里，眼前这位在王都权势滔天的执政官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和只知道到处和稀泥的罗具家比起来，赫兹家那才叫真的麻烦，他们虽然身处政坛边缘，可在圆桌议会中却留有不少暗棋，不知底细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而且赫兹家的原则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死磕，一旦双方交手，那便真的是棘手异常。　　 再者那位被自己讥讽为老蠹虫的赫兹家当主，别的不说，对于心狠手辣一项，只怕是自己也要甘拜下风，这事从十几年前对待小赫兹私奔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只要是涉及颜面之事，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说扔就扔，半点情面不讲，别人不知就里，以为老赫兹只是甩手不管自家儿子了，可他却是清楚的，当时老赫兹可是派出了精锐杀手去阻杀的！虽然事后被人搅局了，但要知道那可是赫兹家唯一的直系血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但那老蠹虫当真是说做就做，这种事就是换了自己那也是绝做不出来的。　　 对上稳健派，自己尚能占得许些优势，但若加上一个赫兹家则两说，目前的形势还有待观察，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推测，事实如何还是得从递上来的情报来判断。　　 对于这个自己一手建立的私人情报机构，蒙塔诺执政官还是很自得的，这些年来凭借着这个机构，自己可谓得益良多，先王遗产的信息、与尤弥尔神教的接洽、和柏斯威尔的秘密交易等等都是它的功劳，而负责统领这个机构的正是自己的影子，即那名现在站在自己身后的老管家，暗鸦则是这个机关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寻思间，一道黑影在老管家身后出现，那黑影与暗鸦一样身着东方忍者的装扮，他安静地递上一份报告，然后再度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房间的阴影之中。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动作，对于突然出现在这个戒备森严的政治中心的黑影，蒙塔诺执政官和老管家都不为所动，他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老管家并没有直接将那份报告上呈给蒙塔诺执政官，而是自己先行阅览了起来，将传递上来的信息分类进行处置，这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剔除无用的信息，删选有用的信息，并将其按级别逐一分类，蒙塔诺执政官赋予他这样的权利与信任。　　 蒙塔诺执政官耐心地等待着，但他却发现随着向下阅读的目光，自己的这个老伙计居然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待老管家将信息全数看完，他沉声问道：“如何，可是关于此次竞选的情报？”　　 “……是的，正是此次选举的内幕情报，请您阅览。”　　 老管家在沉吟了片刻后，将报告递给了自家老爷。　　 接过那份报告，蒙塔诺执政官着实有些好奇，要知道自己这位老搭档可是出了名的沉稳冷静，经过的大风大浪数不胜数，若论在这个王都有谁可以在经历过的修罗场数上和他匹敌，那也只有图那德家的那位老骑士以及王都冒险公会的那位【夜魔杀手】了。　　 将茶杯放下，目光扫向手上的那张报告书，在读完所有文字的瞬间， 蒙塔诺执政官心中的那股怒气再次涌了上来，而且这股怒气比之方才更加难以遏制。　　 “里尔特·弗兰卡！可恶至极——！”　　 盛怒之下，报告书被撕成了两半，精致的茶杯被扫得粉身碎骨，代表着优雅的绅士杖更是在这之后被折成了两截。　　 这一次，身后的老管家却没有再次劝阻他。　　 根据报告所言，赫兹家自此会临阵反戈，皆因弗兰卡商会的安东尼奥大少爷将小赫兹的私生女送回了赫兹家，原本已经打算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于旁系的老赫兹老爷自然是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弗兰卡商会的要求，在竞选上将所有的票数投向莱希特老将军！　　 而在这之前，蒙塔诺执政官为了不让弗兰卡商会成为变数，甚至还送出去了三分之一的军火订单。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实实在在的技不如人啊。　　 在那之后，弗兰卡商会也真的是毫无动作，因为里尔特·弗兰卡已经提前完成了布局！　　 在全王都都将目光投向诸葛惕若那位自帝国学院而来的老师时，弗兰卡商会却暗度陈仓地将一枚关系到全局的棋子送了出去。　　 若说之前蒙塔诺执政官的种种猜测只是基于变数上的失败，那这真正的原因简直就是在请报上赤裸裸的侮辱！　　 报告记录的情报很详细，包括那名私生女是如何来到王都的都有记载，那么她是怎么到达王都的呢？　　 正是不久之前，蒙塔诺执政官为其付之一笑的无用情报——跟着莱希特一行商人一起到的王都！　　 ——原来是这等事，盗贼团打劫到王都附近这事确实紧要，但弗兰卡家的小姐不过是任性胡为，以后这种事不需要特别向我报告了。　　 这是蒙塔诺执政官当时的原话，相比被弗兰卡商会占了便宜，这种计谋上的失算更让他无法忍受。　　 近半小时的宣泄终于让蒙塔诺执政官再度平复了下来。　　 他选择隐忍下来，以王都目前的政治格局来看，与稳健派的争斗已经稍落下风，此时再和赫兹家、弗兰卡商会开战实属不智之举，激进派现在并没有这个实力，但只要水晶矿坑那边的进度如期完成，结果还是一样。　　 现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完成先王遗产的解析工作，而且蒙塔诺执政官有一种预感，水晶矿坑那边的事可能已经泄露了！　　 “老家伙！”　　 “老爷，我在。”　　 “让尤弥尔神教的那群家伙加快进度，我要在建国祭前见到他们的成果。另一方，对于他们的监视也不能放松，在暗鸦回来后，命令他全权负责监视行动。”　　 “是的，谨遵吩咐。”　　 接到蒙塔诺执政官的命令，老管家微微欠身，正准备转身离去。　　 “慢着。”　　 可这时，蒙塔诺执政官却又再次出声，他斟酌了一小会，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只羽毛笔快速写下了一份密信，在盖下了一个特殊的一次性信印后，他将之交给老管家。　　 “将这封信交给博古特，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照信上的指示行动。老家伙这趟任务你亲自去办，务必不留下痕迹！”　　 老管家无声地接过那份密信，刚才他在自家老爷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杀机，凭着多年的相处这位老管家就知道了，不管那位自以为一步登天的博古特大人听不听从这个命令，从这一刻开始等待着他的命运都只有唯死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