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北晋王朝这座古老之皇宫——和宫,一切恍若隔世,曾经十分熟悉的红墙绿瓦,已然变得极其陌生,安可一随父王走在宫中长廊之上,看着四周的奇花异草,她心中竟情不自禁地想起天焱焱京秦王王府中,秦夜亲自为皇甫纤心打造的那个花园! 也许连安可一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眼前这些曾经熟视无睹之景物,却让此刻的她,变得更加心烦意乱?之前自视甚高之安可一,常常以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调侃嘲讽那些“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之人,为何如今竟连自己也犯了这个毛病?是由于对北宫纵横之失望所致?还是因为秦夜太过独一无二?或许都有,但她已无暇多想,长廊虽长,毕竟有头,伴着“嘎吱”声响,厚重的密室石门打开,皇上亲卫将她们父女二人引了进去。 算起来,安可一已是第三次来到这处密室,第一次在此见证北宫纵横正位东宫,第二次在此见证父亲受封安王,那今日这第三次呢?又会见证什么? 来到密室中央,摆设如故、人员依旧!真不知这样之密议有何意义?帝国之主、东宫储君、宗室王爷、当朝宰相、军中大将悉数到齐,为何就不能公开公正地在朝堂之上商议?“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危如累卵之北晋王朝,难道非要不破不立吗?安可一越来越厌恶这藏污纳垢、勾心斗角之皇宫禁地,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之后,宁死不再踏进此地一步! “永宁郡主,听说你不愿将天焱兴州境内所发生之事,告知你父王,朕实在不解,究竟为何?”高坐主位之北宫至平,见安王父女到来,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回禀皇上,父王一生戎马倥偬,不擅朝堂政务,臣女不愿他老人家牵涉其中,因此一直闭口不说,只等面君直言。”安可一行礼之后,不卑不亢地回道。 “荒唐,你不说,安王就不会知道了吗?好个永宁郡主,第一次代表我北晋王朝出使他国,就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本王问你,太子殿下之本意,原是让你参加秦夜大婚,借机拉拢于他,可你为何不待其大婚,即早早离开焱京?还有,你在天下特使大会上,出言嘲讽永圣赵行卓也就罢了,何故又要冲撞秦夜?世人都说你颖悟绝伦,本王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聪明!如此不顾家国大义,四处树敌,置我北晋安危于何地?枉你跻身天下四美之列,本王看你永宁郡主,比其余三女差远了!”当今老皇帝四弟、北王——北宫无恋,言辞尖酸刻薄地指责道。 “混账,你这老匹夫,本王还没死呢!这般掏心挖肺地出口伤人,是何居心?”刚刚坐下之安王拍案而起,指着北王怒骂道。 安可一看了看沉默不语之太子殿下,见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自己莞尔而笑,竟然没有一丝想要呵护自己的意思,心中顿感万念俱灰:平时不冷不热,只当你碍于身份、男女有别,时至今日,方才真正醒悟,原来你在乎的,永远只有你的江山社稷!想不到自诩博古通今、高人一等之奇女子,竟是这般傻,正如北王所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聪明…… “两位王爷稍安勿躁,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在,万事自有公论,先听永宁郡主亲述兴州事件之真相后,再做定夺!”宰相长孙中成,自安可一幼时便极其喜欢她,一直把她当自己孙女看待,如今见她深陷困境,心中不忍,于是瞥了一眼太子,不顾一切地开口相帮。 安可一收回心神,感激地对这位须发花白之老宰相,行了一个万福礼,旋即转身傲然说道: “北王府中女眷,若有比肩天下四美者,可一甘愿让贤!倘若没有,北王这般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觉太过愚蠢了吗?还有,此次奉皇上和太子殿下之命出使天焱,最终不过是为了拉拢秦夜,既然可一已达目的,何时还朝,何需你管?至于兴州境内之事,现场之北晋人员,除了可一与贴身丫鬟幸存,再无他人活于当今世上,不知你如何确定父王,会从他处通晓此间事宜?要说荒唐,北王你今日之言行举止,才是最为荒唐!” “你……你敢……岂有此理?”北王被安可一从家中女眷开始,一路数落嘲讽到自己身上,顿时怒不可遏,气得难以言语,好不容易理顺气息,紧接着破口大骂道: “先不说什么天下四美,本王且来问你:你说你已然拉拢天焱秦夜,有何凭证?本王看你就是方寸大乱,所以才会这般信口雌黄!” “可一方才说你蠢,本是一时失言,没想到你还真是蠢!你在军中耳目众多,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这老匹夫,是秦夜之数千羽营所属,不远千里地亲自护送可一,到我北晋雨啸之地吗?”安王看着自己这宝贝女儿,把北王那张老脸都气绿了,心中万分高兴,因此逮到机会,大肆地将他奚落一番。 老皇帝看到安王满脸得意臭屁之模样,本欲发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好咳嗽几声,缓缓说道:“能获秦夜数千之羽营所属护送,永宁郡主这次出使天焱,可谓功德圆满,朕心甚慰!北王不要再纠结于此,让可一好好说一下卫将军之事。” 安可一环顾四周,将在场之人的神情一一记在了心里:父王和宰相眼中,流露更多的是对自己之关切;太子和久未露面之上将军——穆天寒,两人皆是波澜不惊,泰然自若;至于北王和二皇子——北宫驰骋,则颇有一点杯弓蛇影、坐立不安之样子;而高高在上之老皇帝,却对自己满是赞许…… “臣女敢问皇上,禁军副统领马安,何在?”安可一对着老皇帝再次行礼之后,恭敬地问道。 “驰骋,人呢?还不带进来!”老皇帝瞅了北宫驰骋一眼,沉声说道。 “回禀父皇,马安不在儿臣那里,儿臣都还没来得及审问,就被太子亲卫强行抢走了。”北宫驰骋惶恐地说道。 “太子,你们兄弟两个,究竟要干什么?马安人呢?”老皇帝愠怒道。 “父皇稍等,马安即刻就到。”太子起身,拍了拍手掌,便有两名禁军押着马安走了过来。 看到安王和安可一在场,这位昔日之禁军副统领,声泪俱下地哭诉道:“王爷、郡主,末将死不足惜,但绝不愿背上卖国求荣之罪名,还望王爷、郡主念末将一片忠心,求皇上给末将一个痛快!” “将军放心,忠奸善恶,煌煌青史,自有公论!”安可一意味深长地对马安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便转身对老皇帝说道: “回禀皇上,我千名北晋使团成员,受永圣三次伏击而不败,足见我禁军儿郎之战力!可惜,卫将军水浅没有战死在永圣伏击之下,却折在了小人之算计当中,力尽不敌,被副将鞠疆斩杀!而鞠疆贼子,又被天焱秦夜派来护卫可一之羽营所属斩杀!” “一派胡言,本王从永圣密探那里得到消息,赵行卓所安排的第三次伏兵,足以将使团残余人员一网打尽,鞠疆若想杀你们,尽管在兴州边界与马安一起静候永圣消息即可,何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北王再次指着安可一怒骂道。 “没完没了了是吗?你说你这么蠢,哪来的勇气质疑本郡主?也罢,看在你这么上心的份上,本郡主就与你说道说道;先不说鞠疆为何能够调动千名禁军,随他冒着身家性命侵入天焱兴州境内,只要找马统领核查一下那些禁军的底细,想必自有答案,二殿下,您说是吧?”安可一顿了顿,朝北宫驰骋行了一个万福礼,意有所指地问道。 “这……郡主所言,或可一试!父皇,儿臣请旨,全权负责彻查此事!”北宫驰骋看安可一骂完北王,旋即就将矛头指向自己,连忙朝老皇帝伏地叩首,只为争得一线生机。 “混账,还查什么?你经得住查吗?冤有头、债有主,是非黑白,总要有个真相!可一,有朕做主,你尽管如实道来。”老皇帝斥责北宫驰骋之后,懒得再搭理他,径直让安可一继续说。 “臣女遵旨!为解北王之惑,可一将鞠疆亲自率军截杀我等之原因归为三点:第一、纵然此人被权势名利所迷,但尚有一丝人性留存心中,水浅叔叔对他有提携栽培之恩,或许他不愿水浅叔叔屈辱地死在永圣伏击之下,是故亲自来送这位老上司一程,顺便还可以当面一抒胸中抱负,让水浅叔叔知道他过得有多憋屈!第二、将本郡主攥到自己手中,远比放在他人那里,要放心得多!毕竟,本郡主身后是执掌北晋半数兵马之父王,而父王身后,则是登基二十余年之皇上!至于这第三、有上述两个原因,最后一点已无足轻重,请恕可一不愿多言。”想起鞠疆特地安排伺候自己的那两名侍女、以及鞠疆看自己的眼神,安可一只觉心中作呕…… “可一,不要有所隐瞒,父皇在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太子儒雅地走到安可一身旁,见她神色为难,叹息一声,改口说道: “鞠疆既然亲自赶到卫将军身前,绝然不会一言不发就将其斩杀,他当时对卫将军说了什么?” 安可一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的纵横哥哥,心中叹息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愿说,为何还要逼我?以你之才智,你难道猜不到我是故意在保护你吗?你难道就那么相信你的父皇吗?” 仿佛知晓安可一心中所想,太子想要伸手去拉她,却被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对他这般生疏了?摇了摇头,他缓缓说道:“无妨,相信你的纵横哥哥,相信纵横哥哥的父皇,卫将军一生为北晋王朝征战沙场,不能留下任何一丝疑点供他人诽谤,说吧!” “安王年逾五十久矣……天焱皇甫欲和对秦夜……东极王朝杨笙对独孤无名……其他各国,无论是帝君,还是三军主帅,尽皆青年俊杰……皇上垂垂老矣……安王和卫将军,也是风烛残年、庞眉白发……” 安可一无奈,断断续续地将鞠疆对卫将军所说之话,一字不漏地重新复述了一遍。 “哈哈哈,好,很好!安王,原来是人家嫌弃朕与你老而无用了!也是,算上今年,朕已登基继位二十一载,不仅没有像天焱素君那样开疆拓土,反而损兵折将,丢了花州全境……实在想不到,那些乱臣贼子,居然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朕退位让贤,非但害了朕之卫将军,差一点还害了朕之安王,真是混账,来人!” 老皇帝北宫至平,先是大笑着自嘲一番,紧接着暴喝一声,当即便有百名皇帝亲卫冲进密室之中,全部长剑出鞘,面无表情地瞪着老皇帝之外的所有王侯将帅! “太子监国无方,致使奸佞有机可趁,让朕之卫将军埋尸他国!即日起,收回太子监国之权,禁足东宫,无旨不得擅出。” “太子贤明,皇上三思啊……”安王、宰相、上将军三人齐齐跪地,极力劝阻。 “朕意已决!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想抗旨吗?”老皇帝指着亲卫统领,大骂道。 “遵旨!太子殿下,得罪了,请!” 太子不慌不忙地对老皇帝行了礼,转身对着安可一柔声说道:“别忘了纵横哥哥方才对你说的话。”随后便随皇上的数十名亲卫出了密室。 “二皇子北宫驰骋无德无才,却妄图染指帝位,朕深感痛心,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百官万民、愧对水浅老兄弟……着即削除北宫驰骋之皇室宗籍,废为庶人,永远圈禁!” “父皇,儿臣冤枉,你不能这么对儿臣……” “冤枉?花州全境失守,我北晋十万将士之亡灵,向谁喊冤?向朕!儿啊,朕念你一时糊涂,所以才会昧着良心,强行掩盖战败真相,谁知你居然死性不改,又害了朕之卫将军……你若还有一点人性,余生就该青灯古佛,日日为那些被你害死之人诵经,以赎你罪孽之万一……” “父皇……”听闻老皇帝提及花州之事,北宫驰骋瘫软在地,再无任何争辩之力! 待亲卫将北宫驰骋抬走,老皇帝充满血丝的眼神,冰冷地看向一旁之北王,吓得后者立即伏地叩首,一声声“罪该万死”从其口中慌乱说出。 “四弟,这么多年,朕累了,你还不累吗?来人,赐北王鸩酒,送其上路!”老皇帝毅然决然地说道。 “皇兄……不不……皇上,求您看在先帝的份上,饶了臣弟这一次吧!” “就是因为先帝,朕才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你!时至今日,朝局如此,断断不能再留你了!愣着干什么,送北王上路!” “不不……北宫至平,你不能这么对我,先帝驾崩前给本王更名为‘北宫无恋’,为得就是向你证明,本王毫无恋栈权位之心,让你保本王一世平安!你岂敢违逆先帝之意?” “混账,你扪心自问,倘若没有‘北宫无恋’这四个字,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放心,先帝那里,朕自会前去谢罪!送北王上路!” 四名亲卫上前,制住拼命挣扎的北王,强行逼他喝下了早已准备好之鸩酒! “永圣欺我太甚,传旨,命安王领兵十五万,由星城出击花州;命上将军统军十五万,由雨啸直取信城!” “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