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绍庭接到吕芳亲自过来传召的时候。 胡宗宪已经在玉熙宫前殿,走到了后殿道台前。 杨金水依旧跪在地上。 他是太监,是皇帝的家奴,与胡宗宪以及朝臣们是不一样的。 嘉靖看向脸色黝黑,神色疲倦的胡宗宪。 心中难得的生出几分不忍。 但嘉靖仍然是冷声问道:“杨金水说新安江大堤是杭州知府马宁远带着人炸开的,你是浙直总督,是浙江巡抚,是我大明朝东南一方巨擘。你胡宗宪对着朕说,马宁远背后有没有指使他去炸堤的?” 胡宗宪拱手作揖,缓缓跪下。 这般举动,倒是让嘉靖眉头微微皱起。 只听胡宗宪开口道:“陛下信任微臣,命微臣肩负东南职责,如今却生出新安江毁堤淹田的人祸,是微臣失责。 微臣在浙江总督衙门,接到消息,便当即缉拿杭州知府马宁远等犯官,问清缘由便以浙江巡抚之权,问斩马宁远等犯官,以求平息百姓怒火,安抚地方。 陛下问微臣,马宁远背后是否还有他人指使。微臣暂时不知,但如今陛下已将此事并东南推行国策之事,交付严侍读严查,微臣愿以带罪之身,协助严侍读查明此事,呈奏陛下。” 胡宗宪不知道马宁远这个学生,为何会蠢到去炸毁新安江大堤吗? 他很清楚。 但是胡宗宪更清楚,既然昨夜严绍庭说出要帮自己回京入阁,那这件事的功劳就该给这位年轻的小严阁老。 嘉靖目光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闪而过的笑容。 而后他继续沉声询问道:“杨金水说,即便今年种下桑树,也要到明年才能产出足够的桑叶去养蚕,是否如此?” 见皇帝不再追问新安江大堤被炸毁背后元凶的事。 胡宗宪点头道:“回陛下,确实如此。此前微臣在浙江,接到朝廷的旨意,便上书内阁希望能一步步推行国策。” 嘉靖目光沉下:“为何内阁不曾与朕说过此事?” 问完之后,嘉靖也反应了过来。 年初的时候,朝廷亏空巨大,内阁好不容易想出个办法,又怎么可能会将这件事说明白了。 只是张居正在苏州府这么久了,竟然也不曾将这件事呈奏上来,却是有些大胆了。 嘉靖心里将此事记下,又想到苏州府、松江府两府隐瞒田亩的事情,不免对某些人记恨上了。 这时候。 吕芳也已经带着严绍庭进了玉熙宫大殿。 在经过吕芳通禀后,严绍庭也是第一次走进后殿,站在了道长这座道台前。 “臣,严绍庭,拜见陛下。” “陛下万福金安,玄修造化。” 本来心中还有些怒气的嘉靖,听到严绍庭头一次这般说话,不由一乐。 他坐在道台上,斜靠着凭几,挥手指着严绍庭,侧目与吕芳说道:“瞧瞧,这小子如今也会说这些马屁了。” 吕芳亦是满脸笑容,附和道:“严侍读这是有孝心的,祝愿主子爷能早日修成大道。” 嘉靖笑着看向严绍庭:“算他有这个孝心。” 主仆两人这般说着玩笑话。 然而在现场的胡宗宪和杨金水,却是心中震惊不已。 所说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别的话。 但朝堂之上,又有谁能让皇帝这般开玩笑的。 跪在地上的杨金水不由的侧目打量了严绍庭一眼,心中万分疑惑。 这个严绍庭,到底是如何让主子爷这般欢喜的。 而胡宗宪则是心中渐渐明白,并且相信为何严绍庭昨夜会暗示,能帮自己入阁的原因了。 这位已经不能用简在帝心来形容了。 这是帝心何在,人人皆知啊。 严绍庭只是躬身站立,脸上露着几分纯良。 嘉靖轻咳一声,开口问道:“浙江新安江大堤被毁,你觉得除了马宁远,还有谁参与其中。” 胡宗宪稍有疑惑,竟然不是问改稻为桑的事情,而是先问了这件事。 严绍庭则是装作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自陛下启用微臣处置东南两地之事,微臣便行文两地严查此事,并派出锦衣卫朱七亲赴两地。 虽眼下尚未接到回信,但微臣以为,炸毁新安江大堤一事,绝无可能仅仅是杭州知府马宁远伙同府县官员私自所为。” 嘉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他也不相信这件事只到马宁远这个层次。 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浙江的事情都涉及到了哪些人,又到了哪一步。 若是宫里也有人参与呢? 嘉靖想着想着,不由在杨金水和吕芳身上瞥了两眼。 严绍庭则是继续说道:“臣怀疑,浙江道布政使郑泌昌,按察使何茂才,或有参与。此二人,乃是浙江道三司主官之二,炸毁新安江大堤一事,若无此二人授意,马宁远绝无可能私自做出。 他马宁远仅是一府知府,绝无能力背着两司衙门,在无数耳目之下做事的。” 嘉靖点点头:“你觉得,江南织造局和浙江市舶司,是否也有参与?” 问到这里,严绍庭还没有开口。 跪在地上的杨金水却是心中一颤。 严绍庭不假思索,开口道:“臣怀疑郑泌昌、何茂才,是因为他们有能力也有这个意图去做这件事。至于其他,等锦衣卫朱七到了东南,想必都能查个水落石出。” 对于涉及到内廷的事情,严绍庭自然是不愿过多参与。 这是道长家里的事情,说的多了,只会让自己恶了内廷的那帮阉人。 但有了铁证在,不用严绍庭说什么,道长都会做出处置的。 嘉靖同样很满意严绍庭如此沉稳的回答。 他终于是转口道:“先前,胡宗宪和杨金水都说,即便今年东南完成桑树栽种,也要等明年才能长出足够的桑叶去养蚕,进而增产丝绸。 为何当初你们都不曾提?若是如此,今岁朝廷如何增加税赋,添补亏空?” 终于到这个问题上了。 早有准备的严绍庭,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开口道:“陛下知晓,臣近来与西班牙商人柏富贵多有往来。当初陛下将东南差事交付张阁老之时,微臣担心外商狡猾,便在京中与这柏富贵商议妥当。 若张阁老在东南无法提高售价卖与外商,臣便推举柏富贵与我朝做成这笔买卖。 即便五十万匹丝绸,要等明年才能织造出来,但微臣已经与柏富贵商议妥当。 今岁,柏富贵愿拿出三百万两白银作为定金,垄断我朝对外的这五十万匹丝绸生意。” 这一刻。 就连原本已经知道严绍庭在和西班牙商人有往来的嘉靖,也大为震惊,心中充满意外。 这是朕的严爱卿吗? 不。 这是大明朝的财神爷! 嘉靖脱口而出:“那人竟然愿意……提前拿出三百万两白银作为定金?” ………… ?月票??推荐票? 继续三更!各位老爷们勤加追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