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 一场风暴,在电闪雷鸣之间生成。 无声的雷暴盘旋在玉熙宫上空,皇帝的怒火直冲宫殿,直入云霄。 而在严府。 走出屋门的严绍庭,看着面无表情的黄锦,本是上前要作揖行个礼。 到了近前。 却是冲着人家打了一个酒味浓郁的嗝。 黄锦皱眉挪开,目光不解的注视着明显喝了不少酒的严绍庭和胡宗宪两人。 胡宗宪倒是礼貌很多,冲着黄锦拱拱手:“黄公公。” 黄锦叹息一声:“胡部堂,您还是好好想想你们浙江道吧……” 严绍庭则是上前,罕见的拉住黄锦的手臂:“今日胡部堂圣前奏对结束,不免邀着他来府上商议一番东南的事情。说起来,胡部堂这一次回京,还带了不少杭州府的明前茶,等下我叫人送过去。” 自然没有什么胡部堂带来的杭州明前茶。 但黄锦同样知道这个意思。 他默默的点点头:“陛下今日很是恼火,就在出宫前,陛下已经杖责了好几名手脚毛躁的奴婢,您二位还是随我快些去西苑吧。” 三人不再多言。 大概是因为事情紧急,黄锦竟然是骑着马赶过来的。 严绍庭、胡宗宪两人也只能是各自骑了一匹马。 三人加上跟着黄锦的锦衣卫,数匹马在大街上撒开了腿的奔向西苑。 一路到了玉熙宫前。 严绍庭和胡宗宪两人脸上已经出了不少汗,身上的酒味倒是也消散了大半。 黄锦示意两人跟在后面。 等到了玉熙宫殿门前,黄锦先进殿,随后没多久才从殿内传出召见严绍庭、胡宗宪的声音。 跨进玉熙宫的殿门,严绍庭心中不免嘀咕了起来。 自己今天连续来了玉熙宫两趟。 这也算是一日二进宫了吧。 进了玉熙宫,有小太监领着严绍庭、胡宗宪两人,进了后殿道台。 这时候严绍庭方才看到,黄锦已经是端了一盆茅台酒放在了一旁,似乎是准备等下伺候道长泡脚。 不过,木桶里的酒香味却是飘散的四处都是,这也正好掩盖住了严绍庭和胡宗宪身上残存的一些酒气。 严绍庭不由看向站在远处的黄锦。 老黄好样的! “微臣,参见陛下。” 严绍庭和胡宗宪两人到了道台前,躬身作揖。 吕芳和杨金水两人,此刻也在这里。 吕芳站着,杨金水跪着。 瞧着滚落在一旁的玉棒,严绍庭眉角微微一跳,脑海中已经复现自己到来前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道台上。 嘉靖脸色阴沉。 他微微抬头,看了严绍庭、胡宗宪一眼。 “朕仿文景,犹如老君,无为而治。” 这是开场定居。 也便是定下了今日第二次召见严绍庭和胡宗宪的调子。 嘉靖语气忽的一冷:“朕用尔等,历来不疑,予以权柄,寄大明江山社稷于尔等,托付至重。” 嘉靖语气愈发阴沉冷冽,最后更是冲着严绍庭、胡宗宪二人,低喝质问了起来。 “尔等以何报朕矣!” 道长是真的怒了。 这一次,即便是严绍庭也不得不选择,陪着胡宗宪一同挥袍跪下。 胡宗宪本要开口,却被严绍庭手肘碰了一下。 在胡宗宪迟疑的目光中,严绍庭开口道:“陛下今日召见臣等,言语训斥,乃君上斥责臣下。然,臣等奉召即刻入宫,未知全貌,君上因何而怒至此。若臣等当真有过于君上,臣,甘愿负罪!” 不同于一旁跪在地上,已经不知道多久的杨金水。 严绍庭的脸上没有惧色,只是神色紧绷,目露不解。 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 嘉靖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努力的回想着今日严绍庭刚刚给自己送来的三百万两银子,这才没让自己将手边的东西扔向他。 嘉靖冷眼出声:“何罪?浙江道!就在你严绍庭,你胡宗宪,你二人掌管之下的浙江道!、 竟然生出了士绅商贾趁灾情,兼并灾民土地之事!更是以腐烂之陈米,充作赈济粮食。 说!是谁干的!谁干的!” 胡宗宪本来都要纳头叩拜认下失察之罪了。 严绍庭却是继续抢先开口道:“浙江道竟生出此等事?”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随后,严绍庭这才继续道:“陛下说臣等掌管浙江道,眼下浙江道出了事,臣等自然有失察之罪。 但如今浙江道生出这些事情,究竟详细如何? 微臣自担负东南诸事,一日不敢停歇,奉旨之时便行文东南有司官府,严令地方不得趁灾情如火低价兼并土地,而今浙江士绅商贾如何兼并灾民土地? 浙江道因朝廷财税艰难,方才行拆借商贾存粮,赈济百姓。有司官府,又如何在眼皮子底下,让那些粮商将腐烂陈米送到灾民手上? 如今浙江再出祸事,乃朝堂不幸,亦是臣之失察。但当下灾民如何? 臣不敢忘陛下隆恩浩荡,一日不敢忘报效陛下之恩。臣愿以失察待罪之身,纠正错漏,追查一应涉案之人,严惩不贷!” 道台前。 面对皇帝的怒火,严绍庭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 便是嘉靖,也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而胡宗宪更是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何严绍庭能得皇帝器重,能对自己承诺入阁之事。 冲着这一份胆量和沉稳,合该将来大明朝堂之上,尽是他严绍庭的风采。 远处的黄锦,将那装满茅台酒的木桶端到了道台前。 随后抬起头,小声说道:“浙江道的不少灾民,因为不满官绅所为,群起反抗,而被官府缉拿,问罪通倭。” 严绍庭当即询问道:“为何浙江道突然如此行事?有何借口?” 这一次不等黄锦开口,吕芳已经说道:“浙江道的人,出口必是皆为国策,闭口便是百姓抗法。粮商无偿献出那腐烂陈米给官府用以赈济百姓,官绅则以均价乃至高价兼并土地。” 严绍庭目光动了一下。 道长今日之所以有这般大的火,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浙江道突然之间生出来的事情。 而是因为,这盆脏水,已经泼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浙江道现在在干的事情,不论是兼并土地还是赈济陈米,都是因为浙江道要推行改稻为桑的事情。 而改稻为桑,又是因为朝廷要为皇帝添补过去的亏空。 那这事情,也就等同于是道长干的。 这脏水泼在身上,道长自然是怒不可止。 嘉靖冷哼一声,愤而起身。 “朝廷推行政令,是为了开源财税,添补亏空。” “他们倒好!” “拿着朕的旨意,在浙江兼并土地,鱼肉百姓,脏水却都泼到朕的身上了!” “还要朕感谢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