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嘉靖的开口。 徐阶脸色一变。 皇帝还不知道密云惨案的事情? 这不可能啊! 而吕芳却已经是重重的跪了下来。 “回主子爷,是奴婢该死!” “啪啪啪!” 吕芳几巴掌抽在了脸上。 而后才继续开口解释。 “密云确实是出了事,只是奴婢想着徐阁老去了密云一直没回来,总得要等徐阁老回来了,再将这件事禀奏给陛下,也好让徐阁老亲自当主子爷跟前解释清楚了。” “奴婢僭越有罪,还请主子爷严惩。” 殿内。 奇怪的气氛生出。 尤其是礼部尚书严讷、兵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潘恩,三人眉头几乎都要皱紧夹断。 吕芳在宫里伺候皇帝多少年了。 怎么可能会将这等大的事情隐瞒下来。 事情不对劲啊! 严绍庭却是憋着笑。 好嘛。 一个个。 现在就开始演起来了。 也就是自己知晓内情,现场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大明朝的顶级影帝了。 嘉靖则是面露冷色:“方才宫外喊着的徐阁老家和严阁老家结党营私,难道也是因为这件事?难道你个狗奴,也要在内廷,与外朝结党营私?你们是要造反吗!” 吕芳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结党营私。 造反。 这两个词从皇帝的嘴里说出口。 严嵩当即撑着膝盖,拉着严绍庭跪了下来。 “老臣昨日上了奏本驾帖给内阁,今日与严绍庭在家中遵照医嘱,修养病症,爆晒日光。不知朝中究竟如何,竟然到了朝中同僚嘴里,变成了与徐阁老结党营私,还请陛下明鉴。” 严绍庭亦是叩首道:“请陛下明鉴。” 事情到了这里。 徐阶也只能是抬头拱手道:“请陛下明鉴,臣惊闻徐璠担任顺天知府以来,有不法之事生出,便赶赴密云将其带回。 “严阁老满门忠良,虽阁老执掌内阁,却事先并不知情,也与此事绝无关系。 乃是罪臣自觉在朝多年,与阁老同朝为官同年,希望阁老能在圣前,劝说陛下万莫因事生怒,伤了陛下圣体。” 虽然是在说严家满门忠良。 但徐阶这番话,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为自己和徐璠说话。 如果严家不是满门忠良,那就真成了宫门外那些官员所说的,徐家和严家结党营私。 那接下来,自己又如何为徐璠开拓罪责? 至于说与严嵩同朝为官多年,更是在说他在朝为官多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算如今徐璠惹出了些事情,死了些百姓。 但你当皇帝的,总不能不念及旧情,就真的将我儿子徐璠给砍了脑袋吧。 嘉靖阴沉着脸。 似乎是在为内廷和外朝,隐瞒自己的事情而生着气。 “既然严阁老不知,便先起来吧。” 严嵩叩谢,随后由着严绍庭搀扶起来,也不坐了就那么站着。 而嘉靖,则闭上了嘴,阴沉着脸不再开口。 高拱这时候拱手站了出来:“陛下,臣知晓这件事情,本欲在今日奏议审定监察御史海刚峰的陈情国朝治疏之后,便奏议此事。” 嘉靖当即转头看向高拱。 “你说!” 然而就在这时。 新任吏部尚书郭朴却是站了出来。 “陛下,在议密云惨案之前,是不是该先将海瑞的这道奏疏之事议定?” “如今朝中因为海瑞这道陈情国朝治疏一事,已经闹到正事停摆,百官相互攻讦,宜当先定此事,以息百官争论。” 抢过话之后的郭朴。 看了一眼上方依旧未曾开口的皇帝。 他又低下头,侧目扫向跪在地上的徐家父子二人。 徐璠那满背的伤痕映入眼帘。 郭朴目光闪烁。 徐阁老当真是个狠人啊。 想了一下。 郭朴便继续道:“海瑞这道陈情国朝治疏上,言及我大明这些年官场吏治,以徽州府人丁丝绢一事切题,盖之于朝堂之上百官百衙。 “海瑞更说:是以州府亦熟知百姓之伎俩不过如此,百姓亦习知上控必不能自直,是以往往至于激变。 “百官为天子治理天下九州,当施善政,而避苛政,教化抚育富裕百姓,而不可苛政猛如虎,致使百姓求告无门,百官百衙推诿,百姓不能求得自直,自然会积怨于心,长此以往便会因而激变,滋生民乱。 臣于吏部事多年,得陛下信任,初掌吏部,深感于此,海瑞所言国朝吏治,早已积弊多年,此时已到万难亦要改正之时!” 跪在地上的徐阶顿时眉头一紧。 这个该死的海瑞! 早不上奏,晚不上奏。 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上奏。 眼下郭朴这个新任吏部尚书,拿着海瑞这道奏疏大肆谈论国家吏治。 密云惨案又是刚刚发生。 这是要用密云惨案,来掀开大明朝整顿吏治的头的。 果然。 下一刻。 户部尚书高燿便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今日奏议海瑞陈情国朝治疏一事,正好与密云惨案一事契合。 “近来朝廷议论纷纷,围绕吏治争论不休。 “然而此刻,却突生密云惨案,岂不正好如海瑞所言诸事,因贪官污吏所行苛政,导致剥削百姓、戕害百姓之事发生,所幸眼下密云百姓未曾因事而激变。 可若是一旦百姓激变,朝廷颜面何在?陛下圣明君父之名何在?” 在高燿之后。 吏部尚书郭朴,又接着说道:“陛下,海瑞说近年以来,吏治不清,民生多艰,而朝廷之上,犹复粉饰太平,不肯正视现实。若今日密云惨案,不严加审理,追究一应官吏罪责,岂不是我大明朝堂真如海瑞所言,尽是粉饰太平之庸官? 臣为吏部尚书,深受皇恩,执掌吏部,绝不允许此等事实出现。臣奏请陛下降旨,即日起整顿朝堂及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官场吏治,严查严办,凡有不法官吏,一概从重惩处!” 郭朴和高燿两人打着配合。 几乎就是直直的奔着徐璠和这一次的密云惨案去的。 天知道海瑞会在这个时候上奏。 也正好,就和这一次的密云惨案对上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郭朴是因为当初李春芳要与自己竞争吏部尚书一事,对李春芳以及背后的徐阶看不顺眼。 至于高燿,他是高拱的人。 而高拱一直想要整顿国家吏治。 如今不论是海瑞的奏疏,还是密云惨案,都刚刚好恰到时机。 眼看着势头不对。 再说下去,这一次密云的事情就要整顿朝廷整顿吏治的开篇,要从重处理做成一个典型。 刑部尚书潘恩赶忙拱手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圣前议事,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的说才是。那海瑞所谓的陈情国朝治疏,臣以为不过是其想要成欺世盗名的手段而已。 “难道我大明朝,当真如他海瑞所说的一样,百官百衙皆是贪官污吏,陛下钦点的文武百官皆为蠹虫? “臣不这样认为。 “而这一次的密云一事,也与海瑞这篇奏疏并无关系。地方上出了事,总是会牵扯到方方面面,或是因官府吏治所为,但亦不全是如此,也有可能是地方的闲散和奸人所致。 朝廷议事,总得要讲究个规章制度,陛下圣明,自当能秉公裁断。” 在潘恩说完之后。 礼部尚书严讷就要站出来。 但是。 高拱却是冷哼一声,他瞪眼看向刑部尚书潘恩。 “你是什么身份!” “内阁还没有说话,你就说东说西,难道还要教陛下做事吗!” 潘恩闻言,当即脸色大变,不甘示弱的瞪眼看向高拱。 高拱却是丝毫不惧,冲着潘恩又是冷哼一声。 而后拱手看向珠帘后的皇帝。 “陛下,臣以为国家已经到了必须要整顿吏治的时候了!” “刚刚陛下允臣说话,却被吏部尚书郭朴抢了过去。” “臣以为,吏部尚书郭朴,今日失了规矩,还请陛下先降下口谕告诫吏部。” 跪在地上的徐阶,此刻已经完全糊涂了。 郭朴刚刚可是认同海瑞那篇奏疏的。 是要借着奏疏,严查密云一事的。 但同样要整顿吏治的高拱,却竟然要皇帝告诫吏部。 他们怎么还自己打起来了? 而严绍庭,却是心中发笑。 不这样做。 如何能让皇帝明白,他眼前的这些臣子们,并不是结党营私。 而是一切,都是在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就是要乱起来。 让谁看了现在的局面,都是乱糟糟的一团才好。 郭朴亦是怒视高拱。 只是随后,却还是躬身抱拳:“陛下,臣方才失仪,请陛下降罪。” 珠帘后。 嘉靖只是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高拱这才继续说道:“陛下,国家若是长治久安,政通人和,则必如监察御史海瑞所言,首在吏治。 “若吏治不明,则必然会有如今时密云惨案之事发生。 “此次密云惨案,因近来大雪封堵,消息闭塞,直到近日京中方才知晓。 “原来是顺天知府,上任以来便在密云强推效仿昌平之法。然却与密云县上下不顾天降大雪。正值冰天雪地,狂风大雪,仍要逼迫百姓出门做工。 “如今燕山脚下,亦是遍地冻骨,道路两侧无数尸骸。臣更闻,顺天府所名为效仿昌平之法,实则却行剥削百姓,霸占百姓田地之实。 “一旦密云那致使无数百姓冻死荒野的蓄水库拦水坝建成,则密云一县土地尽数归于当地士绅大户之手,而一县百姓皆为大户佃农。 “臣更惊闻,密云亦欲效仿昌平之工厂。然昌平工厂处处皆为百姓所有,而密云欲建工厂却尽为士绅大户所有,更要官府征辟百姓,以徭役之名,自备干粮,无偿进厂做工。 “臣高拱,嘉靖二十年进士,至今在朝为官二十载,从未见过有如此漠视百姓之官,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从未见过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臣居内阁,食君之禄,深受皇恩,绝不能纵容因一二贪官污吏、官场蠹虫,残害百姓,毁害陛下圣明之事如此滋生蔓延。 “刑部本为执掌国朝律法,却说东说西,不语现状,犹如海瑞陈情国朝治疏所说诸事诸人,当降旨开革! 臣更要奏请陛下,此次密云一事,务必严惩不贷!一概涉案人员,论罪当诛!” 就连严绍庭在听到高拱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那句一概涉案人员,论罪当诛,也是一阵诧异。 但高拱确确实实是真的怒了。 过去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愤怒。 他一直以为,虽然徐家是表面清流,但到底也不会做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可是事实告诉他。 徐家比之过去的严家,其行更加恶劣。 在徐家子眼里,哪里还有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他不光是要奏请斩杀徐璠,还要将刚刚说东说西的刑部尚书潘恩给开革出朝廷。 高拱此刻,满面涨红,眼中杀气腾腾。 随着高拱的开口。 袁炜、郭朴、高燿、雷礼四人,也躬身抱拳,奏请整顿朝堂吏治,严查密云惨案,严惩一应涉案人员。 虽然都未曾明说。 但这把刀,已经是直直的奔着徐阶以及徐家去了。 倒徐。 在此刻。 徐阶和他背后的徐家。 已经成了大明朝最大的奸臣贪官人家,是拉开大明嘉靖一朝整顿吏治的开篇。 而在殿外。 越来越多的官员聚集在了万寿宫外。 所有人都在喊着,要严查此次密云惨案,要严惩结党营私的徐家和严家。 徐阶脸色苍白。 如何都想不到。 事情会一步步的,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徐阶当即重重叩首。 他的额头,顷刻间就涨红了起来,隐隐有血丝从皮下渗出。 徐阶高呼。 “万般有罪,罪在老臣!” “徐璠初任顺天知府,不论密云一事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 “只是还望陛下看在老臣在朝多年,容臣禀明实情” 那边。 整张后背都已经被血水模糊了的徐璠,也是一个劲的叩拜着。 不多时,就软软的昏厥在了地上。 嘉靖一声长叹。 目光中却带着些戒备的看向躬身抱拳,奏请自己严惩严查的高拱等人。 最后,他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徐阶。 “朕亦非不念旧情之人。” “朕更非不许自辩的独裁之君。” “你且说来吧。” ………… ?月票??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