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戒三天,朱允熥也要开始正式的祭祖了。 明皇陵和孝陵是同样的规制,甚至是石象生数量之多、刻工之精美为历代帝王陵之冠。从规模上来说,甚至是超过了孝陵。 朱允熥一身祭服,自然是格外的庄重。 在皇陵前,一块高大的石碑立起,皇陵碑高接近七米,碑首四周浮雕六条大螭,刻工精湛。中下部篆书《大明皇陵之碑》,下为云朵。 ‘孝子皇帝元璋谨述,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阴侯吴良督工新造皇堂......’ 全文1105字,文字通俗易懂。在碑文当中,记述了他自己艰辛的身世,戎马生涯和统一全国的全过程,阐明昌运兴盛的道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出身就是淮西布衣,当年父兄饿死,甚至连棺材都买不起。也毫不讳言自己当初当了和尚、在外流浪三年托钵行乞。 此前也有一些文臣大儒写过碑文,但是老朱觉得粉饰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所以一改历代帝陵碑刻粉饰夸功、谀墓不实的恶习。秉笔直书,历述家世实情与戎马生涯。 我朱元璋就是出身淮西布衣,祖上就是世代种田的农民。父兄被饿死了,我四处飘零、投身红巾军,这才得了天下! 我祖上不是什么程朱理学的朱熹,我不是什么天命所归,只是一个穷苦人家、搏命得来的社稷! 朱允熥看着皇陵碑,文武百官等人自然都是在他身后安静跪伏。 许久后朱允熥才起身,朝着陵丘而去。 其实在皇陵这样的地方,是有着祭殿,这也就是正殿了。但是朱允熥没打算去祭殿,既然来祭祖,不能只是走个过场。 看着陵丘,以及仁祖淳皇帝、仁祖淳皇后的墓碑,朱允熥朗声奏告,“臣朱允熥,叩拜曾祖皇帝陛下!” 身后的安庆公主以及一众文武百官,也都纷纷跪拜。 五拜三叩首之后,朱允熥忽然放声大哭。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在哭什么,可是一个个的也不敢问,甚至一些文武官员也都是在暗自垂泪。 痛哭一场后,朱允熥对安庆公主和宁国公主说道,“大姑、小姑,你们去祭殿吧。” 安庆公主连忙说道,“允熥,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朱允熥坐在蒲团上,说道,“我和曾祖、曾祖母说说话。大伯祖父这边,我还得向他奏报写事情。” 这一下安庆公主和宁国公主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带着文武官员去祭殿。 “祖父当了皇帝,现在咱大明越发富强了。真不是我给他老人家夸功,定鼎天下不说,收复燕云十六州、收归云贵,这都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朱允熥一边在给陵丘培土,一边唠叨着。 “虽说现在有人牢骚他残暴,我觉得这也是乱世用重典,以后肯定要宽仁一点。他老人家要是不用重典整治风气,以后我们这些儿孙也不好治理江山。” “曾祖、曾祖父,你们看到了我爹娘,也都要照顾一番啊。他们都是孝顺的性子,估计也吃不了苦。真要是有管家的事情,我祖母厉害着呢,你们就享享福。” “我们家现在厉害着呢,祖父当皇帝不用说。我二叔、三叔、四叔,都是万里挑一的悍将,五叔现在立志当个植物学家、医学家。六叔在荆楚也好,镇守一方不说还打算多开垦良田。还有十一叔,蜀地他在镇守开发。” “我们朱家的孩子都是有本事的,就不用操心我们了。” “曾祖,你到时候和大伯祖父说一声。大伯早些年犯了错,铁柱兄长呢也是不学好。靖江王还是留给赞仪的,不能让大伯祖父的香火断了。” 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朱允熥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皇太孙,只是一个晚辈在祭祖而已。 要说不合体统的地方肯定是有一些,因为按照朝廷有些制度,祭祖等事情就是要一板一眼。每一步、每一句话,都是有模板的。 可是这位皇太孙偏偏不是那样,和普通人家的小子没什么区别,而其他人也只能干瞪眼。 在给朱五四磕完头后,朱允熥转身朝着大明南昌王墓前走去,规规矩矩的磕头。 一些文武百官在远处看了心里头直跳,理论上好像是没问题。可是要挑毛病的话,南昌王只是皇帝的兄长,皇储用不着磕头。 “大伯祖父,你看到了铁柱兄长的话狠狠的打,他实在是不成器。” “祖父一直记得你的恩德,所以我们现在好好的教赞仪,让他当个贤王。您千万不要怪罪祖父对堂伯严厉,过几年我把堂伯迁回来,可以吗?” 当年遭灾的时候,老朱的父母饿死,一起饿死的还有他的大哥朱兴隆。 天可怜见,那时候老朱家说是兄弟四个,可是老三早没了。老二身体弱,老四这个幼子年龄小。但是偏偏饿死的,就是朱兴隆这个老大。 还不是因为老朱家老的有老的的样子,小的也是有小的模样。 朱兴隆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照顾妻儿、弟弟,所以体弱多病的二弟活着,正在长身体的小弟活着,正直壮年的他却撒手人寰。 老朱这么些年一直极度重视亲情,不是因为小时候亲情缺失。单纯的就是因为小时候虽然家里赤贫,可是一家人无比和睦,有着这样的榜样,他自然重视亲情。 安庆公主看了半天,才走过来,“允熥,差不多了。” 朱允熥抬起头笑了笑,“嗯,知道了。” 随即朱允熥说道,“小姑,拿些酒过来。大伯祖父一辈子也没喝过什么好酒,我陪他喝两杯。” 安庆公主连忙劝道,“允熥,你此前又不饮酒。” “没事。”朱允熥笑着说道,“今天该喝,就喝两杯。” 朱允熥要是犟起来的话,安庆公主是没办法的,甚至老朱可能都有些没法子。所以朱允熥现在要喝酒,安庆公主也只能让人送点酒过来。 朱允熥确实只是喝了两杯,一杯敬朱五四,一杯敬朱兴隆。 盛大的祭祖结束,朱允熥看着刘大问道,“先义惠侯陵寝在哪?” 刘大赶紧跪下说道,“回殿下,在皇陵左侧三十里。” “带我过去。”朱允熥笑着开口说道,“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义惠侯大恩,朱家子孙不敢忘却!” 刘大赶紧跪下,惶恐的说道,“殿下,这都是臣父本分!” “不是本分,是恩德!”朱允熥连忙搀扶起来刘大,说道,“当年我朱家世代为你伯父种田,他还是不给我家半尺地埋葬先人?还是先义惠侯开恩,我家先人才能安宁。” 刘大也没有想到啊,当年他的父亲一时心软,结果后世子孙福泽不断。 至于刘大的大伯,就是老朱小时候放牛、和汤和等人惦记着刘家小姐的刘德。估计现在刘德的子孙要痛骂了,要不然义惠侯怎么可能是旁落啊! 刘大继续说道,“殿下,此前太子殿下、秦王殿下他们也都曾去过......” “那是我朱家人该做的,我也该如此。”朱允熥笑着说道,“义惠侯,你就别为难我了。” 刘大这才欢天喜地的带着朱允熥等人出发,要说在凤阳这边最为尊贵的陵寝自然是皇陵了。可是时不时会有太子、亲王来上香的,也就只剩下义惠侯刘继祖了。 磕头跪拜肯定不行,但是朱允熥上柱香绝对没问题。 仔细看了看,朱允熥说道,“先义惠侯大恩大德,朱家子孙不敢忘却。这样吧,皇陵署即刻建碑,我回京后亲撰碑文,以彰先义惠侯大恩、造福乡梓。” 刘大感激涕零,他的老父亲留下的恩德太大了,刘家子孙有着是真的福泽不断。 “世伯。”在祭拜刘继祖后,朱允熥亲热的扶着汪文的胳膊,“带我去看看曾祖母。” 汪文立刻说道,“殿下,臣岂敢攀附皇亲!” 朱允熥正色说道,“怎么就是攀附皇亲了?祖父都说了,曾祖母是干娘,难道还能让她老人家不认我这个曾孙?” 汪文惶恐不安的说道,“殿下,吾家所受恩德太大!” “那也是应该,要不是曾祖母和伯祖父大恩,祖父当年也没处谋生。”朱允熥就笑着说道,“不怕世伯笑话,我还想着亲上加亲。若是世伯有嫡女,待我成年后迎进宫如何?” 这一刻的朱允熥恍如政治生物,不管是祭拜义惠侯刘继祖,想着要刻碑立传,或者是现在想着要纳汪文的嫡女为妃,实际上也都是一种态度。 这一切都是做给天下地主看的,不只是要让那些地主们想着要造福乡梓、福泽后代。同样也是在彰显着老朱家的人知恩图报,堪称天下表率。 汪文立刻跪下谢恩,太孙妃他是不敢想。但是如果他的女儿争口气,以后诞下一个皇子,那也是亲王啊! 安庆公主和宁国公主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 侄儿还是有本事,收邀人心之类的手段,也越发熟悉了。 虽然有些政治因素,可是朱允熥也确实认为有些事情该做。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也一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 不管是刘继祖还是汪干娘,他们当初所做的事情确实对朱家有大恩。所以就算是他们不在了,福泽子孙也是应该。 作为大明朝的皇储,更要记得这些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