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跪着,将叠好的元宝丢进祭盆。他在灵堂一直都不言不语,跪累了就去偏殿歇歇,在灵前就是叠元宝、烧纸钱。 这几日灵堂里的氛围越发压抑,其他的藩王世子看在眼里,一个个都战战兢兢,老实的守着灵,不敢表态。作为藩王世子,尤其年龄都普遍超过了十岁,什么道理都已经明白。 大汉将军和太监来了,传召朱允熥奉天殿觐见。 各藩王世子面面相觑,朱允熥也有些奇怪,奉天殿,那是上朝的地方,叫他去干什么? 心中疑惑,但朱允熥面色不显,起身便跟着太监离去。 朱允炆低着头不说话,近日母妃和老师的商议,他虽不知细节,但大概还是知道的。 老朱坐在龙椅上,心里有点忐忑、也有些期待。 朱允熥随着太监来到奉天殿,一进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身穿孝服的少年迈着大步而来,毫不露怯。 进殿后便规矩的跪下行四拜礼,大声叩拜,“皇三孙朱允熥,叩见祖父皇帝陛下!” 老朱没有让朱允熥平身,直接质问,“有臣子奏,你在太子薨后并无哀伤之色,面色红润、时常懈怠,可有此事?” “皇祖父,孙臣斗胆,敢问是何人弹劾我?” 黄子澄出班说道,“回皇孙殿下,臣黄湜,忝为翰林修撰、东宫,累官太常寺卿,是臣弹劾殿下。” 原来是传说中的‘建文三宝’之一,虽有忠心,但却是个害人的蠢货! 朱允熥直接朗声对老朱说道,“启奏祖父皇帝陛下,孙臣斗胆,请斩此獠!” 文武百官顿时吓了一跳! 好个皇三孙,上来就杀气凛然的要请旨杀人。 老朱脸上面无表情,“哦?为何?” 朱允熥立刻滔滔不绝,“皇祖父在《祖训录》有制: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风闻王有大故,而无实迹可验,辄以上闻者,其罪亦同。” 老朱心里一喜,但是黄子澄却开始开始慌了,这个皇三孙,似乎并不像是吕氏说的那样是个纨绔草包。 朱允熥紧盯着黄子澄,问道,“你可是风宪官?” 黄子澄冒出冷汗,诚惶诚恐的回答,“启奏陛下,臣虽不是风宪官,可弹劾殿下乃是臣子本分,与臣官职无关!” 朱允熥立刻抓住机会,“启奏祖父皇帝陛下,此獠居心叵测,离间皇家亲情罪不容诛!他为太常寺卿、翰林学士,却不能守礼、守法,多有僭越之举!孙臣以为,皇祖父当斩此獠!孙臣斗胆请旨为监斩官,必斩下此獠狗头悬于城阙警醒百官!” 黄子澄不是御史,不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风闻奏事不是他的权利,这是越权,而他离间皇家亲情,这就是死罪。 朱允熥杀气腾腾,不少人都慌了起来,而黄子澄是最慌的那一个,这个皇孙不仅很会扣帽子,且杀他之心甚笃! 这个皇三孙太没有仁君之相了! 右列的文官们心生忧虑,议论纷纷。 而左列的武官们却振奋不已,眼里神采涟涟。 黄子澄连忙争辩:“殿下,臣虽不是言官,但为东宫侍读。先太子薨,皇孙殿下并无悲伤神色。我大明以孝立国,皇孙殿下如此不孝,何以令天下臣民信服?” 朱允熥冷笑一声,问道,“你可知道我父王几子?” 黄子澄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先太子殿下共五子四女。” 朱允熥就直接说道,“吾兄早夭,如今父王也离世,于朝廷、于皇祖父,俱是大悲。四弟、五弟尚幼,二兄此前侍疾尚且形容枯槁。我若再不振作,何人伺候皇祖父?何人照看年幼的弟妹?难不成是你这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内心龌龊腌臜之辈?” 黄子澄大脑一片空白。 朱允炆悲痛不已,形容枯槁,本是想立起孝顺的名头,却没想到朱允熥直接给他扣了个担不起事的帽子。 而朱允熥的面无悲色则被他解释成强自振作,替朱允炆在皇帝面前尽孝。 谁能再说朱允熥面色红润、并无哀伤之色是不孝顺?他这是在为皇帝、在为太子尽孝,尽显皇家子嗣风范,而朱允炆的表现,反倒落了下乘! 接着朱允熥朝着老朱叩首:“启奏祖父皇帝陛下,父王丧期未过,不宜见血。孙臣请旨锁拿此獠下狱,待父王丧期结束,孙臣亲斩此獠狗头!” 老朱脸上恨不得拊掌大笑,允熥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他的期待! 此前传言的老大不喜欢允熥定是误传,十三岁的孩子无人教导,怎么能懂这么多的事情?且允熥这个做事的风格和老大如出一辙,除了自家那个‘不孝’的好大儿之外,还能有谁教他? 只是老大面子上看着宽仁一点,允熥则霸道了许多。 此时武将堆里蹿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启奏陛下,臣请旨速斩黄子澄。” 朱允熥看了一眼,这是他二舅开国公常升。 下一刻武将堆里又跑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的,“陛下,不斩此奸贼,不足以平民愤!” 朱允熥瞄了一眼没认出来,以前没接触过,不认识。 陆续又有几个武勋跪了下来,都是在请旨责罚黄子澄的。 这也使得文官集团更加忧心,如果真的是皇三孙殿下被册立为皇储,那些淮西勋贵必然更加有恃无恐。 黄子澄急得发慌,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 而詹徽也急了,如果黄子澄被斩,下一个肯定轮到他。毕竟皇三孙可是说了的,必定会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