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单雄信之言，单雄忠微微一顿，脸上露出玩味之色，说道：　　 “你当真要用大碗？”　　 单雄信很自信，别家的烈酒，他就算喝个十碗八碗也不见得会醉。　　 眼前这蒸馏酒，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碗就把他灌醉。　　 是以单雄信颇为笃定道：　　 “就用大碗吧，这等好酒要是只喝一杯，那未免太无趣了。”　　 既然单雄信这样说了，单雄忠自然不再多言。不过是一碗酒而已，对他来说又不值什么钱。　　 随即，单雄忠看向单雄信，问道：　　 “雄信你呢？”　　 单进也看出了单雄忠的意思，既然单雄信要自讨苦吃，那就不必拦他了。终究只是一碗酒，大不了喝醉，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单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面露微笑，答道：　　 “我就用那酒杯即可！”　　 单雄忠应下，令人去来几个大碗，给几人都倒满了酒。　　 单雄信三人，皆是端着一碗满满的酒，酒浆清澈，散发着浓郁酒香，对于好酒之人来说，确实颇为诱惑。　　 没有耽搁，单雄信率先举碗痛饮，他也不是没有喝过所谓的烈酒，此刻显出一派豪气穿云的架势，猛然来上一口。　　 美酒入喉，刚开始时还好，但下一刻，喉间火辣之感涌现，单雄信瞬间面色涨红，竟是青筋暴起，颇为狰狞。　　 还真别说，单雄信的忍耐力确实不一般，他竟然没喷出来。而是硬生生憋住了，到后面，将酒液吞咽了下去。　　 旁边的王伯当、谢映登，看着这一幕，表情有些呆滞。方才单雄信是在喝酒？怎么感觉像是在受酷刑一样？　　 正当他们犹豫着，单雄忠终于是开口道：　　 “伯当、映登，不必理他，这小子喝得太快，此酒可和寻常烈酒不同，喝这么多，非但尝不出滋味，更是适得其反。　　 你们小口尝尝，便不会这样了。”　　 王伯当与谢映登，便是照单雄忠所言喝了起来。只是抿了一小口，刚入喉时有些火辣，但紧接着就是一阵回味。　　 虽然有几分不适，却不至于像单雄信这样失态，直接给喝懵了。　　 “果然好酒！”　　 王伯当发出一声赞叹，这蒸馏酒和他之前喝过的所有酒都不一样。　　 那滋味有些难以形容，但喝下去之后，还真有些酣畅淋漓之感。　　 包括单进，也跟着喝了一口，他其实不爱喝酒，但总归是有些经验。　　 稍作品尝，他心中已有判断。　　 单雄忠令人钻研出来的蒸馏酒，与二锅头有些类似，质量不低。　　 要说如何改进酿酒之法，单进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只能赞了一句：　　 “好酒！”　　 这时候，单雄信也回过神来，面色微微发红，眸中略带幽怨，道：　　 “大哥，你方才怎么不提醒我？”　　 单雄忠淡然答道：　　 “吃一堑，长一智，方才为兄怎么就没有提醒过你了，不是你自己要用大碗吗？”　　 众人一阵哄笑。　　 又过了会，单雄信除了脸色发红，其余皆恢复如常。他的酒量还真不差，只是第一次喝这等烈酒，加上喝太快，才懵逼了。　　 几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单进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售卖此酒？”　　 单雄忠回头看了看，说道：　　 “蒸馏酒产量有限，若是放开来卖，这酒坊之中的库存，也支撑不了多久。为兄打算每日限量供应，也能吸引客人。　　 如今大兴城内，打着烈酒名头的不少，却没有哪一家的酒，能和这蒸馏酒相提并论，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客人。”　　 对此，单进赞同道：　　 “大哥此举妙极，不过要卖酒的话，恐怕接下来，品茶轩也得扩张了，现在的店面，怕是满足不了这么多客人。”　　 单雄忠颔首答道：　　 “为兄也在考虑此事，想将左右店铺盘下来。不过，他们沾了我品茶轩的光，生意也不错，反而不愿意出售店铺。”　　 如今品茶轩在整个大兴城，那都是声名远扬。每天来的客人极多，有客人到了却没位置，自然往周边分流。　　 单进恍然，单雄忠这样说，那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毕竟，在大兴城内，巧取豪夺并不可取。以单家的背景，如果不用武力，恐怕没几个人将他们放在眼里。　　 绿林的身份，在那些达官权贵眼中，自是不值一提。　　 而后，单雄忠继续说道：　　 “不卖就不卖吧，如今的品茶轩，也勉强够用了。”　　 单进点了点头，没有纠结。　　 如果乱世之中，那些达官权贵、世家大族，根本不值一提。　　 但在太平盛世，武力受限，如果没有一定背景，行事当真不易。　　 说完这些，单雄忠忽然说道：　　 “对了，这蒸馏酒酿出来后，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雄义你可有什么想法？”　　 听得此言，单进一愣，没想到单雄忠竟会让他来取名字。　　 单进犹豫了下，不太确定的说道：　　 “要不就叫二锅头？”　　 之所以说叫这个名字，单进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味道相似罢了。　　 单雄信三人不知二锅头何意，他们正想要开口询问，单雄忠却忽然笑道：　　 “这名字不错，这酒正是第二锅蒸馏的，想不到被雄义你看出来了。”　　 单进表情有些古怪，这都能被他蒙中，也是有些始料未及。　　 他着实没想到，单雄忠竟然鬼使神差，让人研究出了二锅头的酿造之法，难怪他喝着，味道有几分熟悉。　　 虽然只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但单进仍旧一本正经的说道：　　 “虽然二锅头之名，有些直接明了，但如今会蒸馏之法的，仅此一家。　　 同时，大兴城内各家酒楼卖的酒，名字都极为文雅。若是我们也跟着取，反而失了辨识度，难以引起客人兴趣。　　 二锅头三字倒是恰到好处。”　　 刚才还满腔疑惑的单雄信三人，听了单进的解释，不住点了点头。　　 好似在说，雄义所言有理！　　 将名字确定下来，单雄忠转身看了看天色，忽然开口说道：　　 “对了，你早上说要去品茶轩看看，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动身了。”　　 不远处的单雄信配合道：　　 “雄义，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品茶轩，生意比你走的时候还更好。周边那些店铺，就没有一家能和咱家比的。”　　 一边说着，众人离开了酒坊，往品茶轩方向而去。　　 还没有到品茶轩门口，单进远远就是看见，有不少人在品茶轩门口聚集。　　 还真是热闹非凡。　　 看到人这么多，单进也没了过去凑热闹的想法，他笑了笑道：　　 “品茶轩生意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我等还是回家去吧！”　　 其实单进想来此看看，只是担心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杨广是否针对品茶轩。而单雄忠不愿让他担心，可能会将之隐瞒。　　 现在来看，显然是他多虑了。　　 既然品茶轩没事，非要进里面去，倒不如回家多练一会。　　 听得此言，单雄忠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简单答道：　　 “好！”　　 ——　　 翌日。　　 原本在馆舍的罗成找上门来。　　 这里毕竟不是北平府，罗成拘束颇多，又没有熟人，一直和罗艺待着，也有些无趣。　　 于是乎，罗成便让人打听了单府所在，自己找了过来。　　 虽然罗成和单雄信等人也不熟，但他和单进关系不错。如今经历了战场磨炼，性子比之前稳健，与众人处得还不错。　　 单进自然没有忘记，在回师途中，他答应罗成的事情，要请他去品茶轩看看。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单进便是拉着罗成，往品茶轩走了一趟。　　 常人排队都难进的品茶轩，对单进来说自然不是问题。其中有预留的雅间，本就是接待贵客所用。　　 大兴城繁华，当真让罗成开了眼界，这是燕山城不能比的。　　 转眼间，这一天就过去了。　　 时间来到第三天。　　 罗成并没有找上门来，因为，朝廷已经派人传旨，让他们入宫参加朝会。　　 这一大早，单进便换好了官服。　　 这是杨坚特意令人送来的武官服饰，穿在身上，当真是英姿勃发。　　 在单雄忠等人注视下，单进出了门，在单府之外停着一辆马车。这当然是不是杨坚派来接单进的，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就算杨坚看重单进，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分，如此有弊无利。　　 乃是隔壁的杨林，也要一起入宫，所以顺路带单进一起去。　　 等马车离开，王伯当若有所思道：　　 “雄义之前的职位，不过是区区一校尉。去被允许参加朝会，恐怕雄义在漠北立下的功劳不小，接下来必然会得封赏。”　　 王伯当之前也算是朝廷中人，虽然弃官而走，但流程还是熟悉的。　　 单雄忠目光微动，这几日他们并未询问单进，在漠北是否立功。　　 因为对他们来说，单进有没有立功都不重要，安然归来就行。　　 但现在看来，雄义分明给他们藏了个大惊喜。　　 这是打算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告诉他们？　　 当单雄忠思索之际，单雄信忽然道：　　 “如今雄义深得陛下看重，以他的本领，肯定不会止步于此。若是绿林之事走漏风声，恐怕会对他不利。”　　 显然，经过王伯当的提醒，单雄信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虽然此刻，自己身份尚未暴露。　　 但日后如何，却难以预料。要是因为此事，影响到雄义的前程，那该如何是好？　　 单雄信纠结了。　　 旁边的单雄忠，亦是陷入沉默之中。　　 不管单雄信还是单进，全都是他的兄弟。他并不想牺牲某一个的利益，来为另一个铺垫什么。　　 而王伯当、谢映登，亦是反应过来，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单雄忠缓缓开口道：　　 “别想太多了，等雄义回来再说吧！”　　 ——　　 马车之中。　　 单进却没有想那么多。　　 杨林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笑道：　　 “单进，你可曾想过，陛下会给你什么封赏？”　　 面对杨坚的询问，单进毫不犹豫道：　　 “陛下如何封赏是陛下的事情，末将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够了。”　　 他确实不在意此事。　　 因为在他想法中，大隋的江山长久不了，他迟早都是要造反的。　　 如果说，杨坚对他太好，等他以后造反的时候，怕是会有负罪感。　　 要是杨坚苛责于他，造反就没有压力了。　　 杨林显然不知，单进心里藏着这样的心思。要是他知道的话，恐怕当场就和单进拼命了，根本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而在杨林视线之中，他对单进的赞许又多了几分。小小年纪不骄不躁，这样的性情，难怪能够如此痴心于武艺。　　 虽然杨林已经知道封赏的内容，但他自然不会揭破。这是杨坚的任务，论功行赏同时也是拉拢人心的过程。　　 “你小子有这般想法倒是难得，但你尽管放心吧，陛下乃英明之主，赏罚分明，你在漠北立下大功，陛下不会亏待你的。”　　 待杨林语气一顿，便是郑重说道。　　 原本单进没有太多想法，但听得杨林此言，他反而来了兴趣。　　 杨坚到底要给他什么封赏？　　 马车速度不慢。　　 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宫门之中。　　 杨林带着单进下了马车，步行往朝会大殿走去。　　 路途之中，有许多大臣走过。　　 单进忽然看见，在不远处出现的罗艺父子，也是刚到不久。　　 包括宇文成都和魏文通等人，也全部到场。　　 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这场朝会最主要的目的，那就是封赏功臣。　　 要知道，覆灭漠北之敌，那是自古未有之功绩。昔日大汉何等强盛，一样无法做到。　　 可现在，杨坚做到了。　　 他是一国之君，手下的功劳，便是杨坚的功绩。代表了他统治期间，大隋的强盛与繁华。　　 如此滔天之功，杨坚自然不会怠慢功臣。他不但要赏，而且要重赏，才能昭告天下之士，他的求贤若渴之心。　　 众人聚集于大殿之中。　　 左右都传来小声议论，虽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但单进一如既往不起眼。　　 在这朝堂之上，他是初来乍到的新人。　　 方才打量他的众人，大多是因为前几天的宴席留下的印象。　　 整个大殿之中，就他和罗成真吃，想要没印象都不行。　　 但更多的人，心中满是疑惑。　　 单进不过区区一校尉，家中也不是什么世家权贵，顶多就是个小豪强，凭什么来参加朝会，真是令人不解。　　 倒是罗成，他是北平王世子，身份比单进显赫许多，群臣不敢忽视。　　 罗艺乃大隋少有的实权异姓王，统领大军，镇守边境之地，功勋卓著。　　 无缘无故的，自然没人愿意得罪他。　　 而与普通大臣不同，像伍建章、高颎等重臣，目光若有若无从单进身上扫过。　　 他们早就知道单进的功绩。　　 谁能想到，这少年小小年纪，就能立下如此滔天之功，当真令人震撼！　　 哪怕他们年轻时，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伍建章还是很看好单进的，他也是一员忠臣，站在大隋的立场考虑，像单进这等人才，日后一定能够建立更多功勋。　　 一统天下的事业，已经在他们手里完成了，接下来扫平四方蛮夷，要为大隋开疆扩土，这些事就要交给后辈了。　　 正在此刻。　　 忽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大殿内，瞬间归为平静，大家各自站好。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一道身影从殿外而来，正是当今天子。　　 杨坚目光淡然，他缓步走向殿中，一直来到龙椅之上。　　 很快，杨坚坐定，下方群臣立刻行礼。　　 而后杨坚目光扫过，他打量着人群之中的身影，微笑着说道：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朝会，朕有意封赏功臣。昔靠山王统领大军，北伐突厥，大胜而归。　　 如今突厥已灭，建立漠北都护府，为我大隋开疆扩土。　　 如此滔天之功，不可不赏……”　　 杨坚简单几句话，便是确定了朝会的基调，群臣又是出言恭贺。　　 见众人平静下来，杨坚才招了招手，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名内侍，立刻取出一道圣旨，开始念了起来。　　 “靠山王杨林……此法北伐，居功甚伟，加封食邑万户……带步履上殿，入朝不趋……”　　 对于杨林的封赏，除了食邑万户之外，大多都礼仪上的东西。　　 什么仪仗车马，全都是超高规格。　　 以及步履上殿、入朝不趋，这些封赏无一不彰显出杨坚对杨林的重用。　　 这样的赏赐，自然不能随便给人。　　 杨林能获得如此封赏，关键是他没有子嗣。在他已经是靠山王的前提下，只能在地位上做文章了。　　 很快，一道圣旨念完，杨林连忙行礼道：　　 “臣弟谢陛下隆恩！”　　 在场群臣，眼中不免流露出惊讶之色。只可惜，这样的封赏注定轮不到他们，当今朝堂上，不过杨林一人而已。　　 他们最多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　　 杨坚微微点头，说道：　　 “不必多礼，以你的功劳，这都是你应得的，朕这般封赏犹觉得不够。”　　 而后，在杨坚示意之下，内侍继续取出圣旨朗读。　　 接下来登场的，正是杨素和罗艺。　　 二人也获得了一些赏赐，但和杨林比起来，明显差了不少。　　 一方面，杨林乃是大军主帅，他赏赐规格最高，是情理中的事。　　 另一方面，杨坚将部分赏赐加到他们的子嗣身上。　　 杨素的几个儿子，都得了朝廷的官职。　　 而罗成自身功劳，加上罗艺分出来的一部分，被杨坚拜将封侯。　　 包括远在北平府的秦胜珠，也得了朝廷诰命。　　 在那些普通大臣看来，今日封赏的重头戏已经结束。三位主帅都得了重赏，其他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但杨林等人却心知肚明，如今只是刚进入正题而已，哪有这么快结束？　　 很快，杨坚目光微闪，他注意到人群之中的单进。接连的封赏下来，单进镇定自若，似乎完全没有着急的意思。　　 看到这里，杨坚嘴角微微上扬，此刻单进很淡定，也不知接下来宣旨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就这样，内侍继续朗读圣旨。　　 “禁军校尉单进，随军北上，斩大将，擒敌酋，献良策，数破敌，功冠全军，朕心甚慰，特封为冠军侯，拜平北大将军。　　 其父……追封建威中郎将，其母……追赠三品诰命……”　　 一连串的赏赐，听得在场群臣目瞪口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虽然听起来，单进这边赏赐规格不如杨林。但人家本就是靠山王，又是大军主帅，单进凭什么和他比？　　 要知道，单进不过是区区一校尉，如今却瞬间成为大隋冠军侯，平北大将军，就连亡父亡母都被追赠。　　 这样的赏赐，怎么能不震惊？　　 也有人反应过来，想起这道圣旨最开始时描述的信息。斩大将、擒敌酋……一桩桩功劳，尽皆罗列于此。　　 终于有人明白过来，为什么单进能参加宴席，为什么能够来到大殿之上。　　 虽然杨林是统兵主帅，但此战首功，分明就是这少年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们怎会看不出杨坚对单进的特殊关照？　　 别的暂且不提，一个冠军侯封号，就足以说明一切。　　 虽说冠军侯共有三个，但其中最为耀眼的，无疑是那冠军侯骠骑大将军霍去病！　　 同样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这就是杨坚对单进的冀望，他希望单进能够和霍去病一样，为大隋建立赫赫功勋，甚至更进一步，成就不世之名。　　 所有人都收起轻视之心，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都意识到，未来的大隋，或许会出现一位新星，一位不容忽视的大将。　　 单进得杨坚如此看重，要是他们还不开眼，非要上去招惹。　　 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而单进，在听得圣旨之上的内容，同样是瞳孔一缩。他倒不是没想过杨坚会重赏，但今日这赏赐，实在太丰厚了。　　 原本淡定如常的单进，此刻也有些呆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旁边杨林拍了拍他，单进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道：　　 “微臣谢恩！”　　 对单进的表现，杨坚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甚至颇为满意。　　 他站起身，颔首道：　　 “单进，你小小年纪，尚未加冠，就立下如此旷世奇功。　　 朕封你为冠军侯，便是希望，你能够为我大隋再立功勋，不负冠军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