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朝堂最热议的话题,便是凤阳中都。 中都皇城停工,行工部衙门自上而下被撸了个干净,全数押回京里,这么大的动静,想不走漏风声,自是不可能。 此事干系到淮西勋贵一脉兴衰,更影响朝堂格局,是以朝中各派早已获悉此事,都想方设法打探消息。 但操办此事的,乃是毛骧领衔的亲军都尉,那是天子亲军,自不好随意打探,以免消息传到天子耳中,引来麻烦。 但据小道消息传,韩国公李善长数日前回京,又在昨日进宫谨见,也不知他那边可曾求情,可否替淮西一党争取到什么,可惜韩国公那边也正水深火热,无人敢去触碰。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等待天子宣判此案结果。 好在,大朝会不日即来。 依着以往惯例,朝中但凡有大事,定会在大朝会上提及,所以,这一次大朝会可谓是万众期待,焦点自然便是那凤阳中都。 这一日,文武百官们起得格外早,天不亮就齐齐候到宫门外。 待到朝会开始,天子如约而至,紧接着便是百官参拜,行基本朝礼。 简单朝礼之后,所有人静立垂候,等听天子宣判。 “咳咳!” “今日百官齐聚,咱有件紧要之事,要当庭宣布!” 天子刚开了头,百官心神一紧,立马猜到了后续。 果真,朱元璋环视一周后,虎目一瞪,脸上现出威怒。 “咱近日收到密奏,中都皇城修建之时,有官员趁机谋夺民田,侵占国土,更有枉杀民夫,欺凌百姓之举,核查之下,方知诸般罪行,当真令人发指,实叫天怒人怨!” 这般开头,便算是给那帮行工部衙门的人定了罪。 想这罪名已然坐实,不容人辩驳了。 朝堂中立时哄乱起来,有人震惊,有人茫然,更有人窃窃私语。 那窃窃私语人之中,又分两派。 淮西一派面露惊惶不安,言谈中都朝上首宰辅位置看去的。 行工部衙门的人,全出自他们淮西一脉,如若这些人全被定罪论处,淮西一派势必要折损些实力,虽不至于元气大伤,但总归要大失人心的。 而这一集团又素以那李善长为首,在李善长辞官离京后,又以宰相胡惟庸为党魁。 是以,此刻淮西官员们窃窃私语之余,都在朝那胡惟庸观望,以期其反应,但那位极人臣的胡相爷,此刻垂首默立,既不与旁人交流,也不抬头观望天子,倒极是安静。 无奈之下,淮西一派群龙无首,只得各自担忧。 而与淮西派相反的是,另一边的浙东文党们,言谈之际眉宇轻扬,显出窃窃喜色。 刘伯温在家养病,并未上朝,宋濂乃是文坛大儒,自都不会喜形于色,但自他们而下的诸多浙东文党们,都已是咧开嘴角,笑开了花。 “咱已查实凤阳境况,那凤阳中都名为皇城,却是座百姓受难的苦坟盅、死人堆!” “多少百姓惨死当地,多少家庭破灭,全赖那些丧尽天良的经办官员。” “这些人,打着咱天子旗号,干尽了恶事,坏尽了咱的名头,当真可恶之极!” “若叫这皇城再修下去,只怕又有多少百姓枉死其中!” “是以……” 说到此处,朱元璋已是满脸震怒,声如宏钟:“朕今日于此宣布,凤阳中都停建,迁都之事作罢!” 随着这一声嘹亮震喝,金鸾殿又陷入了哄乱,最先发出哄叫出声的,自然是那浙东文党们。 作为淮西一派的死对头,浙东文党们自然知晓,那凤阳中都意味着什么。 凤阳可是淮西一派的老巢所在,若将京城迁过去,淮西一派岂不如鱼得水?所以,这件事一黄,受益最大的,便是他们浙东文党。 是以,激动之下,浙东一派纷纷高举手中笏板,齐声赞喝: “陛下英明!” “陛下圣明,肯为百姓着想,当是万世少有之明主!” “吾皇圣明,断不能叫那些奸臣贪官再祸害百姓!” 诸般叫好声响起,整个浙东党一方言笑晏晏,喜气洋洋。 与之相对应的,淮西一派那边,则要黯淡安静许多。 一个个唉声叹气,摇头唏嘘。 可他们虽是不服,却又不敢上奏争辩,自己手下那些人干的事,他们岂能不清楚,真叫皇帝揪出来了,他们也无颜再辩。 “至于行工部衙门官员……” 朱元璋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他语调低沉了许多,但蕴含的威压却未减少分毫。 “这些人欺上瞒下,罪责滔天,实乃人神共愤!” 朱元璋虎目一眯,声音压得更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天子暴怒的表象,也是他即要杀人的征兆。 无须宣判,所有人都已知道结局。 “所有予案官员,尽数处斩,其涉案财资土地,尽数罚没,充入国库!” 当这两声宣判落地,所有人又都长舒口气,像是一种解脱。 浙东文党自不必说,便连那淮西一派的官员,也个个得以解脱,他们早由朱元璋的脸色猜出了结局,此刻再听这处决结果,无非是结束了煎熬,再不必看浙东文党的窃喜嘴脸。 到了这会儿,淮西勋贵们心中,只剩痛惜。 痛惜的当然不是同僚们的生命,而是他淮西一党所失去的人心威望。 虽说那行工部衙门的人,都不算他淮西一派的大人物,但那么多人一窝端了,也算是一场大劫,此劫之后,淮西一脉威望大丧,人心大失,已是不争的事实。 “那胡相怎的……唉!” 有人失望之极,不免将期盼眼神投向胡惟庸,希望这位现任老大能站出来说两句,但胡惟庸依然垂首默立,不发一语,甚至连头也不回,不肯与同党们做半点眼神交汇。 “唉,让人揪了小辫子,胡相又能说什么?” “多说多错,此刻最好闭嘴!” “胡相都能忍,咱忍不得?” 窃窃私语中,淮西勋贵们个个脸色灰败,如丧考妣,此时的他们心中有着对胡惟庸的些许怨恨和对李善长的思念,当初韩国公当老大时,这些浙东文人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哪里像现在还敢嘲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