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 回想那令人作呕的馊味,朝臣们直犯恶心,恨不能当场吐出来。 这玩意儿能好喝么? 可要死不死,这玩意儿是皇帝筵席的主菜,你能说它难喝? 朝臣们只能苦着张脸,不敢做声。 朱元璋显然早已料到众人反应,只悠悠会心一笑道:“不好喝是么?” 随即,他敛起笑容,又端起那碗豆腐汤,向朝臣们扬了扬道:“可我大明百姓,平日里吃的便是这样的餐食,那些蒙难的凤阳百姓,如若有这样一碗救命汤水,兴许也不会饿死!” 原本,朝臣们还在好奇,缘何朱元璋要在宴会上搞这一出,要知道这可是大明皇长孙朱雄英的百日宴,但直到“凤阳”二字说出,他们才会过意来,敢情,那中都之事仍未结束呢! 朝臣们纷纷扭头,看向淮西诸官员,尤其是韩国公李善长,淮西一众官员再不敢应声,只能将头深深埋下。 朱元璋叹了口气,低眉继续道:“犹记得当年,咱们打天下之初,同样生活困顿,能吃上一顿饱饭,便已知足,那时候,咱们曾指天为誓,要同甘苦、共富贵。” 在座多是随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功勋,此刻回想起峥嵘岁月,自然唏嘘不已。 “现如今……” 朱元璋挺了挺胸膛:“咱已是天下之主,大明天子……” 他又望向满堂朱红锦袍:“你们也都今非昔比,成了朝堂公卿,权望勋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声量放得更洪亮些:“敢问诸位,咱是否对得起那句‘同甘苦、共富贵’?咱是否已兑现了许给诸位的诺言?” 这话问得铿锵有力,颇为自信。 朝臣们勋贵们自然无从反驳,尽皆点头,连连称是,他们已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富贵,自然应得上那句“共富贵”。 看到朝臣们点头称是,朱元璋悠然轻笑:“如此便好……” 他眉宇一凝,话锋又一转:“不知诸位可曾记得,当年指天为誓时,咱们不光许诺要同甘共苦,更曾发下豪言壮语……要驱逐鞑虏,还我河山,要为万民请命,要叫百姓过上好日子……” 昔年立誓之事,走马灯般回绕在朝臣脑际,萦绕在眼前,那些豪言壮语,自也在耳边回荡,清晰无比。 众人齐齐点头,无人反驳。 朱元璋满意点头:“既是没忘,自是最好!” 他目光一凝,继续追问道:“咱既兑现了给你们的诺言,自也不能厚此薄彼,辜负那些百姓,是也不是?诸位也当遵从诺言,替万民请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是也不是?”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任谁都无法反驳。 朝臣们点头应喏的同时,几乎已猜想到朱元璋的下文。 如他们所料,朱元璋脸色冷了下来: “可有些人……他们不愿叫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他们想让咱辜负百姓,让咱成为背弃诺言的小人!” 这话语气极生冷,态度极郑重。 所有人都清楚,朱元璋口中的“有些人”,指的是凤阳那一干犯事官员,他的话,给那些官员定了性,,为了一己私利,盘剥百姓,既有负当年许下的诺言,又陷君王于不仁不义。 这等滔天罪行,如何能忍? 此言一出,朝臣们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大殿里满是唏嘘之声。 “对这样的人,咱该如何处断?是该……姑息养奸吗?” 朱元璋审视的目光,扫向在场每一个人。 朝臣勋贵们个个面露赧意,闷声不语,唯独徐达站了出来,说道:“若有人瞒上欺下,陷天子于万难境地,自当严肃处断,绝不姑息!” 徐达是当朝右相,又是军中领袖,他和天子同气连枝,自没有人敢跳出来反驳。 众臣纷纷点头,响应附和,就连李善长,也喟叹点头。 朱元璋满意点头,悠悠然仰了仰头,沉声念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咱已与诸位共饮金杯,对那些背弃初衷之人,自也当白刃相向!” 连说理带威吓,朝臣们哪里还有半句反驳?众人满头大汗,战战兢兢,恨不能早些结束这场煎熬。 见得众臣服软,朱元璋的脸色也缓和下来,语气变得平和不少:“凤阳那些官员,有不少也是随咱一起打天下的,处决他们,咱自也痛惜不已,可为了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咱不得不做此决断,所以……诸位日后还需谨身正行,莫再叫咱难做!” 他看向众臣,目光极是恳切。 道理先前已经说透,这会儿,论的是情谊。 天子苦口婆心论情说理,谁能不扪心自问,谁能不心生感喟? “臣定不负陛下,不负万民苍生!” 众人唏嘘片刻,尽皆拱手,齐声应喏。 应喏声响天动地,正如当年豪言壮语时一般。 在这般响天动地声中,这一场牵动朝野的百日宴,终告结束。 …… 一场百日宴,朱元璋给凤阳事件定了性,也给满朝文武敲响了警钟。 勿要忘了当年许下的诺言,忘了为民请命的本分! 百日宴之后,朝堂重归宁寂,朱元璋也回归了本心,安心在武英殿里处置政务。 作为工作狂魔,每日批阅奏章,本是他最快活的时光。 可这会儿,面对一份奏章,他却是眉头深锁,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看着那份足有书本厚的奏章,他眼角抽搐,咬牙将忍了许久,终是将之摔到地上。 奏章摔落在地,发出噗通闷响,很有些分量。 “哼,茹太素,又是这个茹太素!” “咱都说过多少次了,奏呈要简单扼要,别再整天掉书袋,卖弄他那些辞藻儿!” “他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了!” 朱元璋平民出身,文化水平大多是军中学的,自是不高的,加之他政务繁重,平素极讲究工作效率,是以,他对那些引经据典、连篇累牍的长篇大论,最是厌烦。 可偏生有不少朝臣是文士出身,最好寻章摘句,遣词造句繁缛复杂,恨不得将那奏章写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