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真正的疯子!!
叶知秋真的在修堤。 雨中带着百姓们呼喝不止,砸木桩,用藤草编织的口袋装满沙土夯实。 到天黑之时,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了季博常身前。 被打湿的破烂官袍贴在身上,让得黑瘦的叶知秋看起来更加单薄。 “唉,终于把最后一个决口堵上了,多谢大人成全。” 季博常深深的看了叶知秋一眼,随后淡淡开口。 “你留在这里修堤,也是为了保命吧 ?” 叶知秋端起木碗享受的喝了一口热粥,随后对着季博常微微一笑。 “从大堤决口到现在,十几拨了吧。” 他说的很随意,仿佛那十几拨对他的暗杀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叶知秋喝完了碗里的热粥,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随即起身来到季博常身侧,对着运河一指开口说道。 “那里原来是码头,来往客商船只无数,这是秋水得天独厚的地利,有这码头的存在,秋水的经济民生就会越来越好。” “我初到秋水的时候,也曾雄心壮志的想过,要把秋水打造成整个大雍最富庶之县,让所有百姓都过上从未想过的好日子。” 说完自嘲一笑。 “我也曾想过青史留名,被后人称颂。” 随后敛起笑意看着眼前宽大的运河微微一叹。 “但想象和现实差距太大,我以为知县乃一县之主,我以为我可以让秋水变得更好。” “可到任之后才发现,我这个县令只是个摆设。” “没有县丞支持,我连断案都做不到,没有城卫军点头,县衙连靠近码头的资格都没有,而不和县内富商搞好关系,我连最基本的税赋都收不上来。” “尽管那税赋少的就像在施舍乞丐。” “我想着,既然码头漕运插不上手,那就从耕种开始吧,秋水有码头,种些能换银子的作物出来,也能让百姓吃饱肚子家有余粮。” “百姓富了,也能多收些田亩税赋,修桥搭路的也能方便些,可结果却发现百姓手里之田早已不在,反而沦落成世家门阀的长工。” “田没了 ,给人做工能活下去也好,可这工却越做越穷,欠的越来越多 。” 叶知秋说着抹了一把额头滴落的雨水。 “耕者无其田,居者无其权 ,百姓不但没了田亩房产,最后儿女都成了家奴。” “您从县城来,自然看到了那些青楼所在,而那楼子里的姑娘,尽皆出自百姓之家。” 听着叶知秋的话,季博常心里也是微微一叹,如果那个叫林独行的家伙在这,想必他一定会破口大骂。 骂贪官污吏,骂世家门阀,骂这没有公平正义的世道。 但他不会,因为他不是林独行。 “我愤怒过 ,也曾上书陛下弹劾,但第二日,我上书的奏折就会出现在我的书桌上。” “连秋水县都出不去。” 说完转头对着季博常微微一笑。 “这是威胁也是拉拢,能悄悄把奏折放回来,也能悄无声息的把我的脑袋斩下。” “我死必然会引起震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加入他们 。” “我选择了加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的做点什么事。” “您一定会瞧不起我,也一定想质问我文人的傲骨哪去了。” “但我没得选。” 叶知秋抖了抖自己破烂官袍上的雨水,努力的让自己的腰杆挺直些,仿佛这样能找回曾经的傲骨。 “我修了三十六座桥,通了七十里路,以各种名目搜罗银子,只为让秋水百姓不再卖儿卖女。” “我要修大堤,百姓过得再苦,只要大堤在他们就能活,可我坚持了六年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朝廷百万两修堤银,没出帝都就少了一半,层层克扣到了我手里只有三十万两。” 说到这再次对季博常一笑。 “我曾给你父亲,户部右侍郎大人写过信,因为三十万两看似不少,但我什么都买不到。” “想要修堤就需木材石料,还需采买粮食,但这些东西只能从他们那里买,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一两银能买三车石料,但我的一两银,只能买半车掺了沙土的石料。” “三两银一车的木料,但我十两银只能买下一车腐朽烂木,一半沙土的粗粮,价格比市面上贵了一倍。” “无石,无木,无粮,这大堤用何来修?” “我试过很多办法,自行开采石料,从其他地方偷偷购买木料,但一队城卫军就能将这些全部化作泡影。” 说到这,叶知秋看着眼前的运河再次呵呵发笑。 “好在百姓纯良知我心意,也愿助我做些事情,他们视我为希望,但我却如这雨夜看不到丝毫光亮。” 可随后,他喉咙里发出近乎咆哮般的低沉沙哑之音。 “这世道不对,不对就是错,错了就要改。” “所以我做了,您来了,也证明我做对了 ,对错很重要,对吗?” 季博常转身看着眼前的叶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 “你真的该死!” 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大堤决口水淹六县,故意让百姓惨死淤泥,故意让百姓逃荒到帝都之外。 如此大患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只有引起皇帝的注意那些人就再也掩盖不住真相,只有引起皇帝的注意才能彻底改变秋水的现状 。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让二十万人口的秋水百姓近乎死绝,让六县相加数十万人流离失所,甚至惨死淤泥之内。 这是个疯子。 他用数十万人的生死,来向皇帝要一个公道,也用数十万人的生死来告诉所有人。 错了,就要改。 “他们是自愿的。” 叶知秋依旧在看着滔滔运河,他脸上的笑容不再,季博常从他那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运河大堤决口是一定的事,但我们等不到那一天了,也不想等 。” “我们什么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 ,什么事情都要看人脸色。” 说到这对着运河的方向深深一拜。 “但死,我们可以自己做主。” “也是我们唯一能为这个世道做的,也是我们唯一能够报仇的的方式。” “我说过了,对错,很重要。” 他又笑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对季博常,而是对眼前漆黑的,看不见前路的雨夜。 喜欢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不,我一身反骨!